阆中记游之二.
今古齐观:滕王
田东江
阆中也有一座滕王阁,虽然名气远不如赣江边的那座,主人却一般无二:唐高祖李渊的第二十二个儿子、滕王李元婴。赣江边的滕王阁,乃653年李元婴任洪州都督时始建,建筑本身未必有什么特殊,但因为王勃省父过此,即席而作的《滕王阁赋》而名闻天下。阆中的这座,则是679年李元婴改任隆州(今四川阆中)刺史时所建,同样是作为“宴饮歌舞田猎游玩”之所。拟人的话,二者是有亲属关联的,那个是哥哥,这个是弟弟。
滕王封号不是元婴的专利,在他之前和之后,都有滕王,北周、隋,宋、金、明,等等。当然,他们之间互不相干,并无承继关系。北周宇文逌大约是首任滕王,他是北周奠基者宇文泰的儿子,四哥宇文邕当皇帝时被封滕王,后为杨坚所害。隋朝杨瓒与杨坚同母所生,命运与宇文逌相当。杨瓒北周,为“贵公子,又尚公主,美姿仪,好书爱士,甚有令名于当世,时人号曰杨三郎”。杨坚称帝后,“立为滕王”。而在杨坚代周之前,杨瓒看出了他的野心,“恐为家祸,阴有图高祖之计”,因此他在“开皇十一年从幸栗园,暴薨”,结束了区区42岁的性命,只有用杨坚的报复来解释得通了,时人亦“皆言其遇鸩以毙”。此外,宋太祖赵匡胤的长子德秀、太宗赵光义的曾孙宗旦等等,死后都是追赠滕王。春秋战国时有众多的诸侯国,其中一个叫滕国(即山东省滕州市),孟子曾到该国拜见过滕文公,《孟子·梁惠王下》中载有二人的对白。不过,后世以“滕”为号封的王,除了元婴大抵都与此无关。
当然,滕王中最有名的还是唐朝这个。李元婴这个滕王也是哥哥封的,“(太宗)贞观十三年始王,实封千户”。正史、野史中,对元婴皆有不少记载,足以一窥其人,用“荒淫无度、无恶不作”八个字来概括之,恐怕毫不冤枉。
先看唐朝张鷟的《朝野佥载》是怎么记录的。有两处,其一,“滕王婴、蒋王恽皆不能廉慎”。高宗有次赏赐诸王,大家都有份,就没他们两个的。为什么呢?高宗说:“滕叔、蒋兄自解经纪,不劳赐物与之。”他们两个懂得自己怎么弄钱,钱有的是,不用我给。此举令“二王大渐”,而“朝官莫不自励,皆以取受为赃污,有终身为累,莫敢犯者”。那么,高宗此举显然是在借此敲打二人了。其二,“滕王极淫,诸官妻美者,无不尝遍,诈言妃唤,即行无礼”。典签崔简的妻子郑氏初到,滕王知道了,“遣唤”。典签在王府里只是掌文书的角色,抄抄写写而已,这就叫崔简犯难了:不去呢,“怕王之威”;去呢,“必为其所辱”。不过郑氏很有自己的主意,一个人勇敢地深入虎穴。果然,刚一进门,滕王即“欲逼之”。郑氏大叫起来,左右说喊什么,这是滕王。郑氏假装不信,大王岂能干出这种事,“必家奴耳”。言罢“以一只履击王头破,抓面血流,妃闻而出,郑氏乃得还”。元婴丢尽了颜面,“旬日不视事”。倒是崔简给吓坏了,“每日参候,不敢离门”;好不容易等元婴出来,赶快“向前谢过,王惭却入”,这一回更“月余日乃出”。然郑氏之举,令“诸官之妻曾被王唤入者,莫不羞之”。
北宋宋祁、欧阳修等编纂的《新唐书·高祖诸子传》,采纳了张鷟的这些记载,并补充了一些内容。“滕王元婴,为金州刺史,骄纵失度。在太宗丧,集官属燕饮歌舞,狎昵厮养;巡省部内,从民借狗求罝,所过为害”,甚至无聊到了“以丸弹人,观其走避则乐”的地步。高宗曾以书切责这个叔叔:“朕以王至亲,不忍致于法,今署下上考,冀媿王心。”《新唐书》尤其点出,滕王“官属妻美者,绐为妃召,逼私之”,而“尝为典签崔简妻郑嫚骂”,正发生在他为洪州都督之时。那么,套用文革时的一本书名,可称“一座滕王阁,万家血泪史”了。
《新唐书·文艺传》载,南昌都督阎伯舆九月九日大宴滕王阁,本来是要“命其婿作序以夸客”,给自家女婿一个露脸机会,偏偏先要来个假客气,“因出纸笔遍请客”,好像谁能写谁就写,结果出事了。到王勃那儿,年少气盛吧,“沆然不辞”,惹得“都督怒,起更衣”,气走了。这一段,应该是采纳了五代王定保《唐摭言》的说法,“阎公意属子婿孟学士者为之,已宿构矣”,其实事先早就准备好了。“及以纸笔巡让宾客,勃不辞让,公大怒,拂衣而起”,但他还是竖起了一只耳朵,“专令人伺其下笔”,看看王勃究竟能即席发挥出什么。第一报云:“南昌故郡,洪都新府;”他以“老生常谈”论之;直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出现,才佩服了:“此真天才,当垂不朽矣!”
众所周知,王勃留序的滕王阁并非元婴原版,而正是阎伯舆的手笔。据说,原版滕王阁是高宗旨令拆除的,然阎伯舆于上元二年(675年)重建的时候,高宗还有8年时间在台上。阎伯舆何有此举,胆子从何而来?落成并大摆宴席之际,元婴(死于684年)尚在世,阆中版的滕王阁还未出现。此种代为出头,暗示着他与元婴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诸如此类,未知有人探究与否。
2015年5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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