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 白
可能是一个错觉吧:文坛中最热闹的那部分总是关于诗歌。前有“梨花体”、“羊羔体”,眼下,又火爆了“乌青体”。此一番不是谐音、会意,而是径直以先锋诗人乌青来命名。凡“××体”,自然是诗风所导致。“乌青体”是怎样的面目呢?《对白云的赞美》是印在其诗集《天上的白云真白啊》封面上的,显见是代表作了,文字是这样的:“天上的白云真白啊/真的,很白很白/非常白/非常非常十分白/特别白特白/极其白/贼白/简直白死了/啊——。”绿底白字,明摆着,如假包换,你能怪人家怀疑“这真的是诗吗?”连我这不会写诗的人,也觉得可以去那个陌生的领域小试牛刀一番。
我清楚记得自己读中学的时候,有一度举国上下在批判“厚古薄今”。厚古薄今,大约是庄子的专利,他说过“夫尊古而卑今,学者之流也”嘛。词义一目了然,推崇古代而轻视现代。后来才了解到,有那么一阵子,“从厚古薄今到厚今薄古”关联的是“史学界的革命”。不过,在“××体”问题上,还真的不得不厚古薄今一回。首先因为从前也有好多“××体”。比如屈原的《天问》问世之后,催生了“天问体”。又比如南朝萧齐时有“永明体”,萧梁时有“徐庾体”、“吴均体”,晚唐有“丁卯体”,等等。这里面,永明是齐武帝的年号;丁卯是许浑晚年所居之地;徐庾、吴均就纯粹是人名了,“乌青体”的命名与之如出一辙。不同的是,吴均是一个人,徐庾则是徐摛、徐陵父子和庾肩吾、庾信父子的合称。
所以在这个问题上要厚古,在于古时的那些“××体”,文化含量十足。先看“乌青体”近似的“吴均体”吧。《南史•吴均传》载:“沈约尝见(吴)均文,颇相称赏。”梁武帝萧衍时,柳恽召之补主簿,每天大家赋诗作乐,“(吴)均文体清拔,有古气,好事者或学之”。沈约、柳恽都是文学成就了得的人物,成语“沈诗任笔”中的“沈”就是沈约,二十四史中的《宋书》亦其所作。“徐庾体”也是这样,《周书•庾信传》云:“当时后进,竞相模范,每有一文,京都莫不传诵。”一“问”到底的“天问体”,对后世的影响更极其深远。如果说其他“××体”的特点比较专业,那么“天问体”相对简单一些,特点就在于“问”,亦即自始至终以问句构成。《天问》本身一口气提出170多个问题,涉及天地生成、历史兴衰、神仙鬼怪等等。比如“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冯翼惟像,何以识之?”等等,是关于天地生成的。
如今的“××体”呢?几乎是在为大众娱乐提供一种貌似文化的方式,不薄之也难。王安石仿照“天问体”留下了《勘会贺兰山主绝句》:“贺兰山上几株松?南北东西共几峰?买得住来今几日?寻常谁与坐从容?”看看“乌青体”又给网友示范了什么,当真是有样学样。“我觉得好困好困好困啊/真困啊/太困了/真困啊/为什么这么困啊/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困啊/困死了。”还有,“量子力学的难点真难啊/真的,很难很难非常难/非常非常十分难/特别难特难/极其难/贼难/简直难死了/啊”……从前的“××体”往往是文学创作中的开路先锋,因之成为文学发展阶段的种种标志,也因此在文学史中占有相当的地位而传于后世。如今的“××体”既然只是娱人,为大众提供一种关于文字游戏的模板,虽然“方兴未艾”,可惜却是“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将来,它们可能也会被载入史册,但会与《启颜录》、《古今谭概》一类为伍,属于21世纪初叶的笑话集。这样的话,古今“××体”相比较,是否不得不厚古薄今呢?
2014年1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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