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东江

    从10月10日起，广州将出租车起步价从7元调至10元，起租里程由2.3公里调至2.5公里，续租价维持2.6元/公里不变；同时取消原有2元/车次的出租车燃油附加费……涨价了，消费者“打的”肯定谈不上受益，但“亏”了多少，得经过缜密计算。

    “打的”，其实是“乘坐”的意思，何以称“打”？浏览发现，宋代文豪欧阳修已经认识到了这个问题。他在《归田录》中说：“今世俗言语之讹，而举世君子小人皆同其谬者，惟‘打’字尔。”就是说，当时的“打”跟今天读音相同，用反切注音的话是丁雅切，但欧阳修认为大家都读错了，“打”的本意是“考击”，因为“人相殴，以物相击，皆谓之打。而工造金银器，亦谓之打可矣，盖有槌击之义也”，所以欧阳修认为“打”应该读deng（上声），所谓滴耿切。宋朝的“打×”已经很常用了，“造舟车者曰‘打船’‘打车’，网鱼曰‘打鱼’，汲水曰‘打水’，役夫饷饭曰‘打饭’，兵士给衣粮曰‘打衣粮’，从者执伞曰‘打伞’，以糊黏纸曰‘打黏’，以丈尺量地曰‘打量’，举手试眼之昏明曰‘打试’”，但欧阳修力图正本清源，以为虽然“名儒硕学，语皆如此，触事皆谓之打。而遍检字书，了无此字”。为此他很是学究了一番，“以字学言之，打字从手从丁，丁又击物之声，故音作滴耿。不知因何转为丁雅也”。

    永叔先生不解的问题，当代有学者举敦煌文献《燕子赋》进行了阐释，赋曰：“但雀儿□缘脑子避难，暂时留连燕舍。既见空闲，暂歇解卸。燕子到来，即欲向前词谢。不悉事由，望风恶骂。父子团头，牵及上下。忿不思难，便即相打。”认为这里的“打”作为韵脚字，显然就切作丁雅，如此才能与上下文相押。《燕子赋》标题下有“咸通八年”的题署，而咸通八年是唐懿宗李漼的年号，即公元867年。也就是说，今天普通话“打”的读音，早在唐代已然如此，然只限于民间使用，正规的韵书并不承认而已。由此想到自己在富拉尔基第一重型机器厂当工人时的一件往事。金属热处理有一道工艺叫“淬火”，就是将金属工件加热到一定温度，随即浸入淬冷介质（盐水、水、矿物油等）中快速冷却，以期提高工件硬度及耐磨性的工艺。淬，字典里的标准读音是cui（去声），而如果你在任何一位师傅面前说cui火，人家都会笑你是个外行，盖因为在工厂里，淬字读zhan（去声）。由“打”的“经历”作为标本来个武断推定，将来淬字读音必然是字典自我“更正”以适应民间。倘若字典坚持“正确”而不屑民间的话，那就等于把自己当成了摆设。

    南宋刘昌诗《芦浦笔记》接过欧阳修的话题，罗列了更多的“打×”，诸如“诸库支酒谓之打发，诸军请粮谓之打请，印文书谓之打印，结算谓之打算，贸易谓之打博，装饰谓之打扮，请酒醋谓之打醋、打酒”，并且“行路有打火、打包、打轿。负钱于身为打腰。饮席有打马、打令、打杂剧、打诨。僧道有打化，设斋有打供。荷胡床为打交椅，舞傩为打驱傩”，以及“打睡、打喷嚏、打话、打闹、打斗、打点、打合、打过、打勾、打了，至于打糊、打面、打饼、打线、打百索、打绦、打帘、打薦、打席、打篱笆”等等。明朝顾起元《客座赘语》的“辨讹”条，认为“里中有相沿而呼，而与本音谬，相习而用，而与本义乖者，或亦通诸海内，而竟不知所从始”。他举了许多实例，其中也谈到了“打×”，如“预事曰‘打叠’，探事探人曰‘打听’，先计较曰‘打量’，卧曰‘打睡’，买物曰‘打米’、曰‘打肉’，……张盖曰‘打伞’，属文起草曰‘打稿’”。点校者说，《客座赘语》所记内容“皆为南京故实及诸杂事”，则“里中”所指金陵百姓了，未知“打米”、“打肉”之类，是否今日依然见存于那里的方言之中。

    今天的“打×”更加数不胜数了，在不少传统的得到沿用的同时，也发展了时代特色的，如与自己无关、只是路过成了“打酱油”等等。人们司空见惯乃至不以为意的词汇，探究一下，往往蕴藏着相当深厚的历史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