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东江

    8月26日，国家教育部出台了“新学期书法教育进中小学课堂”的新政策。如何在短期内突破书法教学的“师资荒”瓶颈？一项名为“陈翔四力法书法速成”的教学培训项目受到关注，该项目在国家教育部、文化部等16个部门共同主办的“2011全国职业院校技能大赛”展洽会上被评选为“全国职业院校优秀学生技能作品一等奖”。据说，每位练习者只要严格按照“全球3-30小时《陈翔四力法》毛笔、硬笔零基础书法速成教学法”的方法学习，在既定时间之内人人均能快速写出一手漂亮的中国书法。

    听上去有一点儿神，但古代还有比这更神的速成。葛虚存《清代名人轶事》里说钱坫，“篆书尤空绝前后”，但他在家却没练过，其“初入都省詹事，詹事授以李阳冰城隍庙碑，昼夜习之，三月不能成字”，而忽然生了一场病，什么都就此改变了。虽然他生病时“手足厥冷，目瞠视，微有息而已”，但七天之后“忽中夜跃起，濡墨作篆，书乾卦象毕，不胜饿而寝”。后来他回忆说，自己其实没病，“梦至石室，见唐巾老者指授篆法七日夜，作成，辄批抹，最后书乾卦象。老者曰：‘可矣’。”就这么练成了。虽然七天比30小时的上限也还是长了点儿，但毕竟方法什么的都省了，躺在床上就行。钱坫在史上实有其人，一代学术大师钱大昕的侄子，且确为书法大家。包世臣《艺舟双楫》说，王仲瞿的老婆金礼嬴曾经梦神授笔法：“管须向左迤后稍偃，若指鼻准者，锋乃得中。”王仲瞿是乾隆时的举人，也不是虚构的人物。

    在书法之外，还有诸多速成。陶辅《花影集》里有《东丘侯传》，说东丘侯花云十八岁的时候，“忽一夜梦神人授一铁简，长三寸许”，告诉他，你把它吃了，“当有神力”。花云便“跪而嚼食之”，把牙齿咯得生痛，而“试其力果异常日，或手拔大树，或肩负活牛，或挟车过河，或拖舟上岸。远近喧传，号称花神力”。这是速成力气的。

    周绍濂《鸳渚志余雪窗谈异》里有《卖柑老人录》，说有一个老人住在旅店里，“杖策荷蓧，以卖柑为事”。跟一般做小买卖的不同，这老人“及暮必醺醉，醉必浩歌甚乐，丰度情怀, 悠然与常人不伍。如是者月余”。关键还不在于老人的心态如此之好，而在于店主觉得老人卖的柑很不寻常，“不贩不益，而鲜红美洁者，日满于器”，没带来多少却卖不完。有一天他就来了个暗夜“窃窥之”，只见老人“用香炉盛土，植柑种于内，轻手拂拭，口若诵咒状，随即屈膝偃卧”。这时，奇迹出现了，“炉中之种，俄而叶，俄而花，又俄而食，迟明则垂熟累累矣”。同样的故事杨炫之《洛阳珈蓝记》也有，讲“得往观者，以为至天堂”的景乐寺里，“异端奇术，总萃其中。剥驴投井，植枣种瓜，须臾之间皆得食”。这是速成瓜果的。

    蒲松龄《聊斋志异》里有个叫朱尔旦的文人，胆子很大。人家跟他打赌，“能深夜负十王殿左廊下判官来，众当醵作筵”，凑份子请你客。须知那判官“绿面赤须，貌尤狞恶”，夜里去那里，能听到“两廊下拷讯声，入者毛皆森竖，故众以此难朱”。没想到，朱尔旦到那里就给扛来了，“置几上”，大家可都给吓坏了，“瑟缩不安于坐，仍请负去”，赶紧再搬走吧。一来二去，朱尔旦和陆判成了朋友，陆判有天给他换了颗心，因为他原来的那颗“毛窍塞耳”，是以“作文不快”，现在“于千万心中，拣得佳者一枚，为君易之”。果然，朱尔旦“自是文思大进，过眼不忘”，秋闱还中了魁元。大家知道怎么回事之后，都“愿纳交陆”，陆判也答应了，但来了之后，因为“赤髯生动，目炯炯如电。众茫乎无色，齿欲相击，渐引去”，还是怕得不得了。这是速成文人的。

    更多的速成当然还是希望来钱。徐铉《稽神录》里就有好几则。寿春卖肉的郑就，“家至贫”，有天做梦梦到廉颇，告诉他到哪个地方去挖一挖，“取吾宝剑，当令汝富”，前提是“不得改旧业”，还得卖你的肉。郑就去挖了，果然找到了，“踰年遂富”。还有个长沙徐仲宝，房子附近有棵大枯树，“合数大抱”。有人在树下扫地，沙土中扫出了“钱百余”，告诉他，他也去扫，“亦获数百”。不仅如此，以后“每需钱，即往扫其下，必有所得。如是积年，凡得数十万”。罢任在家的汀州林氏，更有奇遇，“一日，天忽雨钱，充积其家”，挖也不用挖，扫也不用扫，天上往下掉，并且专掉他们家。但老林丝毫不贪，不是赶快把钱划拉起来，而是“整衣冠，仰天而祝”，说些什么呢？“非常之事，必将为祸。于此速止，林氏之福也。”三则故事分别发生在安徽、湖南、福建，可见做这种“白日梦”的人是全方位的存在。

    钱锺书先生对种种速成有个高度概括：“盖神通幻术不仅能致‘非时’之物，亦能致非地之产，以非常之事，如非分之愿。此不待言而言亦不能尽也，要贵乎迅速而已。咄嗟便办，瞬霎即得。”当然，“陈翔四力法”不是神通幻术，而有其“科学原理”。其实，书法算什么，当下什么都讲速成，市政建设、修筑桥梁铁路，有多少是突击而成？但速成的就是速成的，不要以为成效可与“慢成”的比肩，就是别吹得太神，太神的话，成了对脚踏实地的公然颠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