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东江

    江苏省溧阳市卫生局局长谢志强在微博上和情人调情，引来举国上下的围观。当媒体向谢本人求证那个微博是否的确属于他时，他大为惊讶：“你看到我们发的微博啊？呵呵，你怎么看到的啊？这不可能吧？”谢局长真是愚蠢得可以，他以为微博给他提供了隐身的工具，让他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干起来更方便呢。此前几天，中央党校副校长陈宝生说，中央党校在课程设置上始终把反腐倡廉教育作为一个重点，此外还非常注重引导学员学会在工作中应用新媒体、用好网络。谢局长身上的这泡屎，足见此举的必要。

    网络世界中的隐身是一种形象说法，而真实身体能“隐”，从古到今都是人类的梦想。英国作家威尔斯在1897年写的科幻小说《隐身人》，描述了格里芬如何发明隐身术。威尔斯的隐形理论是：一个物体之所以被看见，是因为物体不是吸收光线就是反射或折射光线；如果它既不吸收光线，又不反射或折射光线，那它就看不见了。我们的不大讲“原理”，讲究口诀或借助神奇之物。《西游记》里的孙悟空惯用隐身法，第四回大闹蟠桃会，为了让手下都享受一下玉液琼浆，他“又翻一筋斗，使个隐身法，径至蟠桃会上……将大的（瓶罐）从左右肋下挟了两个，两手提了两个，即拨转云头回来”，和众猴开了个仙酒品尝会。第六回天兵天将围剿花果山，打着打着，孙悟空忽然不见了，二郎神没弄明白，李天王“把照妖镜四方一照，呵呵的笑道：‘真君，快去！快去！那猴使了个隐身法，走出营围，往你那灌江口去也。’”李天王笑什么呢？灌江口是二郎神的老窝。果然，孙悟空干脆变成了二郎神的模样，正在庙里“坐中间，点查香火”呢。急急忙忙赶回来的二郎神气坏了，悟空火上浇油：“郎君不消嚷，庙宇已姓孙了。”孙悟空如何隐身呢？就是念口诀。他的七十二变也是这样，菩提祖师“附耳低言，不知说了些什么妙法”，猴王“当时习了口诀，自修自炼，将七十二般变化，都学成了”。

    还有一种是物件神奇。比方西方普遍有女巫骑扫帚能够飞行的民间故事，风靡全球的电影《哈利波特》搬了过去。这个能飞的扫帚就是神奇之物。不过，我们也有这类故事，不知谁借鉴了谁就是。《太平广记》卷四六〇云，户部令史家有匹骏马，“恒倍刍秣，而瘦劣愈甚”，搞不清是怎么回事。邻居告诉他，你家的马根本不闲着啊，你每次值夜班的时候，你老婆都骑出去。令史乃在某一天暗中观察，果然，“一更，妻起靓妆，令婢鞍马，临阶御之。婢骑扫帚随后，冉冉乘空，不复见”。有一天，令史又在看，“妻顷复还，问婢何以有生人气”，让她把扫帚点着当火把，“遍然堂庑”，弄得“令史狼狈入堂大瓮中”。一会儿骑马又走，然扫帚烧了，婢女骑什么呢？令史妻云：“随有即骑，何必扫帚？”婢女“遂骑大瓮随行。令史在瓮中，惧不敢动”。瓮也可骑，则我们的传说显见比单纯骑扫帚更进了一步。

    能够隐身的神奇物件，宋徐铉《稽神录》收录了一则。舒州有人杀了一条大蛇，发现这蛇有脚，觉得很奇怪，“因负之而出，将以示人”。路上碰到几个县吏，告诉他们：“我杀此蛇而有四足。”不料大家都看不见他，问你在哪儿呢？他说就在你们眼前啊，“何故不见？”把蛇扔在地下，大家才看见他，也因此明白了，“负此蛇者皆不见”。《晋书》里也有柳叶隐身，那是桓玄跟大画家顾恺之开的玩笑。桓玄拿片柳叶对顾恺之说：“此蝉所翳叶也，取以自蔽，人不见己。”顾恺之很高兴，马上“引叶自蔽”，桓玄将计就计，径直往他身上撒了泡尿，顾恺之还真就当他没有看到自己了，因而对柳叶“甚以珍之”。俗传恺之有才、画、痴等三绝，痴绝，看来同样不虚。

    无论怎么隐身，同时也都有“反隐”之法，比方李天王用的是照妖镜。《抱朴子》说：“万物之老者，其精悉能假托人形，以眩惑人目而常试人，惟不能于镜中易其真形耳。是以古之入山道士，皆以明镜径九寸，悬于背后，则老魅不敢近人。”这样的故事很多，《太平广记》卷四四三，车某舍中独坐，“忽有二年少女来就之”，斯时外面正下着雨，而二女衣服不湿，车某生疑。墙上正挂着一面铜镜，车某瞄了一眼，“有二鹿在床前”。通过镜子照射来驱除鬼魅，这种做法今天也仍然普遍，表现在户外窗户上方固定一面小镜子，对面倘有人家，不迷信的就算了，迷信的还要“反照”，至于影响邻里团结。照妖镜不仅能让乔装打扮的妖魔露出本相，也能让隐身的现出原形。然除此之外，也还有别的办法。《女仙外史》第二十三回，鲍姑救了“各坊的夫人小姐们，一齐隐形而去”，可是，“一路上的狗跟着乱吠”，因而知道“仙家隐形之术瞒不得狗眼”。

    徐铉说那条蛇，“生不能隐其形，死乃能隐人之形，此理有不可穷者”。倘若把“蛇”换成“权力”，道理刚好相反：权力在手，能隐握有者之形，因而我们看到的尽皆仁义道德之辈；一旦权力被剥夺，暴露出来的往往衣冠禽兽。这所谓“两面人”其实就是一面，权力掩盖了一切。并且这个理可穷，谁都知道那是权力不受制约的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