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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鸭记
邻人有以屠家禽为业者,今拎一肥鸭光顾之。屠场三平见方,有一盆一桶一炉一案,两方水槽,一烧水锑锅;又有一大铁锅,内盛黑色胶体,极类沥青。问之,则急对曰“松香”。以沥青有毒故耳。
鸭双翅背反交叠,屠者以左手执之。右手拨鸭喙入翅,左手拇指卡住,令曲项凸出,复以右手执刀横切鸭颈凸出部,滴血入盆。鸭颤抖渐弱,屠遂掷鸭入桶。如此反复,桶中装五鸭,垂死挣扎,扑腾之声可闻。
锅中水滚,屠端锅置于案上。另将铁锅置炉上。取鸭放锑锅中,以一长木棍捣之。须臾,鸭毛松动,双手且扯且拔,羽毛尽褪,置一水槽中。时铁锅内松香已见沸腾状,有青烟升起。屠转身,系塑料长围裙,右手戴橡胶手套。由水槽中取秃鸭,左手执鸭喙,右手执一鸭掌,浸入铁锅中。鸭为松香所裹,色黑至发亮,唯一掌一喙有本色。如此五次,得黑鸭五,置另一水槽中。遂以手拔松香皮,细毛多附松香上。如此两次,以示除毛务尽。乃酬屠者。以袋装整鸭,赴集市,付诸理鸭者。
理者亦有一炉,呈倒锥状,中有炭火。炉下部有一管道,通手摇风扇处。理者左手摇扇鼓风,右手以火钳执鸭置火上翻烤以去绒毛。鸭皮泽黄而止。遂置鸭于砧板之上,大刀宰割分切为鸭主所需之形状,大小不等,因菜制宜。
犹记儿时杀鸭,皆家中父辈孔武者亲为。鸭死未尽,常有于沸水中跃出奔行者,小儿辈追逐甚欢。后有专任此者,工具甚陋,止一锅一刀耳。且只除大羽,绒毛尚需回家自于火上燎除。而今岂特除羽,理细绒、清内脏、除指抓、切形状,器具专攻,工序井然。余者只下锅烹饪分而食之耳。不可谓不便也。昔日杀一鸭,一人主刀、数子协从,晨起霍霍,日中未已。而今对时未过,五鸭形灭。不可谓不快也。昔日杀鸭,自为自食,与世无牵。而今杀一鸭,屠理及我,三方得益。不可谓不交利也。便快交利,皆分工之效也。唯分工,有器具之革新;唯分工,有技艺之精进;唯分工,有效率之提高;唯分工,有利益之共赢。此中真意,已为西贤斯密氏所尽道也。
吾邻屠者,昔为户牖下一农人耳。今问之,尚善锄犁否?曰:吾一季屠鸭之得,值往者一年之所耕,何事于耕?再问。则曰,锄犁之技,早扔爪哇国矣。
显然,这位朋友虽然古文工夫了得,却是从经济学的角度来与传统杀鸭方法做比较的,并且从行文中不难看出他对工业做法的推崇。从效率来讲,我不可能不支持他的观点。但是,如果从乐趣的角度,我则对“民间做法”更为肯定。道理很简单,自家做的饭菜怎么吃都比外面的快餐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