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底回上海，适逢全家人去扫墓。这是个提前的清明。

    3年来终于有机会正式去看看逝去的我爱的老人们了。

    车子开近暮园，因为不是清明节所以墓园出奇的安静，一家人慢慢地踏在碑间小道上，因为记不清是几排几号，也因为墓碑都长得一样，凭着印象终于找到了爷爷的那一块，抬眼就看见爷爷的遗像了，那样的亲切，慈爱，一下就回到了被他无致关爱的岁月里。他60岁因为我的出生而戒烟，换上了肺气肿。天天抱着我让我去够着摸家里的灯泡，上学后每天两次的接送，饭后的水果，吃完药后的奶糖，爸爸要打我时紧着把我往怀里揽，一哭闹就带着我去街对面的食品店买话梅吃，我迫不及待的眼神里，爷爷每次却都慢慢的从兜里掏出那块包得好好的手绢，细细的打开拿出毛票，堵我那张小馋嘴。长大后我就开始嫌他啰嗦，因为每天他都会说你穿少了会生病的，小姑娘正是爱美的时候他偏偏爱扫你的兴，说得爸爸就会命令我赶紧把裙子换成裤子，我只好大声嚷嚷爷爷你烦死了，以至于常在梦里还和爷爷吵架呢！爷爷是个京戏迷，每天放学家里都闹哄哄的播着各种名腔唱段，他还是个追星族，小虎队的每个成员的艺名和本名都知道，他爱漂亮，每天都穿戴整齐的拿着拐杖出去散步，永远穿擦得锃亮的黑皮鞋，可以从静安寺走到外滩。后来的一年突然就倒下了，是体征的衰竭，用什么药都回天无力，爸爸辞职在床前守了一年，而我这个不孝的孙女，因为忙着拍戏住在剧组，偶尔回到家看眼爷爷，才发现一切都变了，他的目光呆滞，瘦得只有一幅骨头，人小极了，说不出话，爸爸说我来看他了，他半天才拉着我的手说哦哦，这种情形让我不敢在他面前呆下去，赶紧回了剧组开始了没日没夜的拍摄，好像暂时忘却了亲人的痛苦，也没有了压力，但是逃避换来的是悔。几天后的清早5点，我拍了又一个通宵看着街上早起的人们买早点，心里想有的人起来了， 有的人却刚要睡下，但我不知道在城市东边的家里，溺爱了我25年的老人溘然长逝了，等我下午4点醒来家里的电话响起匆匆赶回家，才真正意识到有个人没了，我一直忘了要去关心她，一直忘了他其实是没有多久能逗留在世上的，但是自私和逃避使我得到短暂的解脱，换来了至今都难以的自谅！

    爷爷的墓碑文退色，提醒我已经整整4年多了，爸爸摊出早就备好的小楷笔和红漆，我蹲在墓前仔细的描，一字一画，撇捺横竖，棱角，弯钩，不敢多出一点，也不会少了一块，慢慢的填满哀悼他的人们，最后描爷爷的名字：如柏，两个字写起来特别的好看，丰满的左右结构，中庸也不平淡，长久的，硬气的，好像他的永远挺胸昂头，踏地有声的皮鞋，银灰色的毛围巾，绛红色的拐杖，一步步走在熟悉的街巷之间，看城市的变迁，叹世事的无料。

   爷爷的追悼会上我没有流眼泪，因为我不想在这种场合哭，不想再增添亲人的悲伤，也许生活中我不是个善于发泄情感的人，只知道应该在亲人活着的时候对他们好，也因为觉得那样的发泄无济于事，那样的痛苦爷爷看不到也感受不到，只会在心里默默的哀悼。

   后来奶奶变得沉默了，常常一个人看着窗外发呆，我路过她的房间看见她窗前孤单的身影，很想进去跟她说点什么，但却欲言又止。

   后来的日子里，我常常梦见爷爷，梦见和他吵架，没规没矩，醒来后的我，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