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哈士奇悲催的一生

那年，同事老郑抱来一只漂亮的狗狗，说要在我局里的狗舍寄养一段时间。问其原因，原来那狗儿是老郑儿媳妇一家养的。儿媳妇怀孕了，担心养宠物会对孩子不利，只好把它寄存在外边。于是我认识了这只叫做“哈哈”的哈士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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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哈哈刚满一周岁，身手矫健，外形俊朗，很酷的样子，想不喜欢都难。因为是暂时寄养的宠物狗，不好让它像那两条德国黑背一样去护院，就整天放在狗舍里面圈着。老郑怕它受委屈，定期送来口粮。局里的姑娘们更是喜欢，常买来火腿肠给它进补。

转眼半年过去了，一天老郑喜滋滋地对我说，儿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改天请我喝喜酒。我说你家儿媳妇不是管哈哈叫儿子吗，这回小哥俩正好作伴。老郑说不行，哈哈是肯定不能回家了，太危险！他求我帮忙找个好人家送出去。我瞧哈哈那天真无邪，活泼可爱的样子，估计不愁找不到下家，就满口答应了。

说来也巧，中海油工作的老张家院子里养了十几只鸡和一群鸽子，最近常有黄鼠狼光顾。他老伴儿正打算弄只狗看家护院，两下里一拍即合。看到手机里的照片，老张第二天就开车来接。哈哈这狗东西，对我们照顾它几个月的情分，竟然半点也不留恋，滋溜一下就钻进路虎的后备箱，吐着舌头得意洋洋地看着我。

老张载着哈哈到宠物店洗了个澡，把它漂漂亮亮地带回了家，哈哈摇身一变成了张家的宠物。老张打了个看起来很舒服的狗舍，每天给它吃进口的狗粮，还要搭配上好的的火腿肠。我把哈哈过上幸福生活的消息告诉老郑，他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

过了半个月，我到老张家去喝茶，顺便看看哈哈。老张说哈哈挺可爱，不声不响从不扰民。就是有点过于活泼，见了谁都像久别亲人似的，喜欢往人身上扑、腿上蹭，弄得老两口身上除了狗毛就是口水。哈哈还有一个爱好，就是喜欢外出，酷爱林中散步。每天老张带它出去遛弯儿时，基本上是哈哈在前边拖着老张跑，实际上是哈哈把老张给遛了。我笑着说这哈士奇本来就是拉雪橇用的，天生就对人类友善，不用担心它咬了谁给你惹麻烦。

转眼三个月过去，老张愁眉苦脸地来找我，说这哈哈无论如何也养不下去了。我纳闷地说，不是一家子相处得挺好吗？老张说哈哈对人类倒是的确很友好，可它不该对其他物种充满敌意。自打哈哈来了以后，黄鼠狼的确是再也不敢光顾了，可自家养的鸡也被它咬死了大半，鸽子也被偷袭了好几只，现在鸡和鸽子们已经拒绝回家，以示抗议了。再有他们的散步运动已经停止，哈哈体力太充沛，老张两口子腿脚明显跟不上了。老张可怜巴巴地问我，能不能把哈哈收回去？

本来哈哈在我那里就是寄养，送出去就是你张家的狗了，哪有收回之理！我断然拒绝，让他自己想办法。老张又说郊区一个朋友家有个樱桃园，把哈哈送到那里看园子行不行？我说挺好啊，哈哈精力旺盛，看家护院应该不成问题。于是哈哈被送到樱桃园去看园子。

后来我查过资料，这哈士奇学名叫做“西伯利亚雪橇犬”，因为长期驯化和遗传的因素，性格外向，天性活泼，对人非常友善。它的强项是闷头拉车（雪橇），吃苦耐劳，不爱叫，更不会主动攻击人类。所以哈哈到了果园以后，一开始还被委以重任，凭借其姿色和性格讨人喜爱。然而不到十天就闹得鸡飞鸭跳，咬死了二十几只散养的鸡鸭。更可恶的，这家伙看见偷樱桃的贼人就像见了亲爹似的飞奔过去，又是撒欢又是亲热，叫都不舍得叫一声。很快，哈哈被撤职关禁闭了。

去年夏天，我和老张去园子里采摘樱桃。老张家老伴儿还特意嘱咐老张，一定要给哈哈买半箱火腿肠带过去。哈哈蓬头垢面脏兮兮地趴在笼子里，见了我们还是一样兴奋地站起来，摇头摆尾，面露喜色地转来转去。我猜想这哈哈八成已经不认识我们了，它的兴奋只是出于对人类本能的善意。我有点黯然！

今年五月底，我和老张两家人又去摘樱桃，哈哈已经不在了。果园老板说送到别的养殖场去了。私底下老张对我说，因为怕老伴儿难过不敢让她知道，其实哈哈去年冬天就死了。再细打听，好像是被看园子的瘸腿门卫炖了进补了。“能吃能喝还啥都不干，净叫人伺候了。晚上一叫狼嚎似的，可瘆人了。”这是瘸腿门卫的话，我觉得这厮着实可恶！为此事，我心里酸溜溜好几天。

前两天，听说广西玉林要办狗肉节了，不由得又想起哈哈来。我想哈哈的悲催命运，主要缘于两个原因：一是投错了人家；哈哈外形漂亮，典型的俊男形象，很惹人喜爱。假如哈哈没有被老郑家豢养，就不会因儿媳妇怀孕而被放逐在外，也就不会有其他的变故。二是一无所用；哈哈是雪橇犬，我们这里根本用不着雪橇。不拉雪橇也就罢了，狗的天性是看家护院，防贼用的，可哈哈偏偏把人类当朋友，见到人不分好歹总要亲近亲近，这就失去了赖以存身的资本。你威胁到主人的孕妇、婴儿、家禽，又不能看家护院，或者为主人创造经济效益，难怪人家要吃掉你！

至于哈哈是如何被处死的，我不敢去打听。古龙有部小说叫做《绣花大盗》，里面介绍杀狗最好的方法是用水活活闷死，说“一点血都不漏，这种狗肉吃了才补”。我看玉林人全城屠狗、全民皆补的场面甚是豪迈，溺杀、电杀、毒杀、棒杀不一而足，显然杀狗的技巧明显超越了古人。想必延吉人、金华人、湛江人等等食狗族也是如此。我暗自祈祷哈哈们下辈子一定要投生做人，再不做漂亮的宠物犬、勇猛的牧羊犬、吃苦耐劳看门犬、以及待人和善的雪橇犬了。但转念一想做人又有什么好？哈士奇是人类最早驯化的动物，和人类做了几千年甚至上万年的朋友，到头来还不是被人类朋友杀了进补！

纠结了半天，写下这段文字，祭奠你屈死的冤魂：“西伯利亚雪橇犬”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