螃蟹街的微笑(连载2)

解小邪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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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秋日，小野是踩着遍地的银杏叶走进教室的，似乎一夜之间，学校外面的银杏树叶就黄了，她的脚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弯下腰，银杏叶子下掩藏着一颗果实。小野笑了，懒懒地在银杏树下坐了五分钟，那五分钟里，她的眼睛穿过银杏树叶回到了她生活了十七年的大城市A城。她每天坐着大奔上学，她的世界被保护得很好，她的生活永远都是生活在春天，她甚至不知道银杏的果实是在这个时候成熟的。

       五分钟后，小野回到了现实。教室里，她是第一个到的。把书包放到俚俚座位上，她去梅老师办公室。

   梅老师带着小野来到校园外面的银杏树下，意味深长地讲了一个故事：“十六岁时，我的双胞胎哥哥偷了别人的东西，我们在一所学校，那件事闹得人尽皆知。我怕别人看不起哥哥，看不起我，我就背着沉重的包袱，爬啊爬。十七岁时，我终于爬不动了，我在一天夜里睡不着，我看了窗外的月亮，那天的月亮缺了一大块。我突然就醒悟了，月都有阴晴圆缺呢，更何况人呢！于是，我把包袱扔了，并且一直鼓励哥哥一起向好的方向努力。毕业那年，我和哥哥都被评为三好学生。小野，生活没有想像中那么麻烦，周围的人没有想像中那么可怕，他们可以包容一些犯过的错误。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好好面对自己的人生，不是吗？”

小野低着头，她不知梅老师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她家里的事情，她曾享受过的舒适生活倾刻间荡然无存，于她来讲，已经是那么耻辱的过去。

   上课铃声响了。梅老师催小野赶紧回去上课。小野是小跑着回教室的。一进教室就发现她的粉红色的书包放在了第一排她原来的座位上。她的眼睛越过后面的同学，落在了俚俚身上，俚俚耸耸肩，点点头。后面的阿树冲她挤了一下眼睛。

   小野坐在座位上的时候，才发现眼睛湿湿的，模糊的视线，看到周围的一切都温暖了起来。

    平复心情后，小野安静地看起书来。高三了，高考成绩大过天。考试或者测验这样的字眼总能引起小野的恐慌。恐慌？！这个词在遥远的A城里的中学时代是不存在。A城里她可以在放学后就去少年宫练钢琴，可以去陶艺管做陶器，可以去参观恐龙博物馆……这些，离小镇那么遥远。小镇里的学生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因为级部主任在开学第一天就说过：只有学习才能改变命运。她从来未曾听过这样的话，如果爸爸的贿赂案没有被揭发出来，她可能还过着悠闲的生活。但，那是怎样的贿赂换来的悠闲啊，贿赂案牵扯到一桩毒食品事件，那次事件导致十几个婴幼儿出现了肢体畸形。她的爸爸，她可敬的爸爸，曾经被称为人民公仆的爸爸啊！她怎么能原谅他！而此前，她又是多么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人民公仆因为贿赂而赢得的悠闲生活啊！想到这里，小野的心就痛，她是贿赂案的间接罪犯啊！

     尽管小野不喜欢这个小镇，但好过呆在A城被同学们问长问短。她也知道，她的未来确实得需要用学习改变命运。

    小野发狠的学习。“退学，你去干什么？你爸再也没能耐帮你安排好工作了，你能甘心去打苦工。”妈妈的话在她想要退缩的时候总会在她耳边响起。

    小野不笨，但她的测验排名总是在班里二十名上下晃。四中竞争太激烈了，常常是上午数学测验结束，下午就是英语考试，课间时间老师们也争相到教室给同学们讲解习题，当然你也可以不努力，但如果背不过课文，那么请，到教室外面站着，在课间操时，整个年级的同学都会看到你的尊容。在四中，同学们比赛似的比着谁起得更早，谁背书更快，谁做题更多。这些在A城是不存在的，A城重视的是全方面发展，重视的是素质教育，A城的学生在考大学的分数明显比其他城市的考生低几十分。所以A城的学生不会把太多精力放在学习上，在A城以小野的成绩考个重点大学根本不成问题。可在四中，没有人去追问你来自哪个城，你来到四中就得懂四中的规矩，背不过课文，照罚。小野就被狠狠地罚了一回，跟两个没有背过课文的同学罚在楼道里站着。头顶是大大的太阳照着，小野那点来到A城就已经丢失掉的自尊心被严重瓦解，她怎么能丢人丢到了这个小镇上！

    “还敢睡！”这是小野刻在床头的一句话。当大家都在愤发读书的时候，小野看到自己的不思进取，被罚站之后，她厌恶自己的不思进取。夜深人静，同学们都睡着了的时候，她总要去看这句话，每当这时，她的头脑就格外清醒：她必须靠学习改变自己的命运，靠学习走出小镇，走向来时的地方。想到这些，她就有了学习的积极性。

    当小野渐渐忘记发生在A城的事时，晚自己后，小野留在教室里打扫卫生。很不小心地，她把椅子弄倒了，刚要扶，生活委员包伶伶从外面走进来，她是镇长家的女儿，有着富裕的家庭，每天趾高气扬地招摇过市。看到她，小野想到了从前的自己，然而，谁会料到她有今天呢！

   “你以为你是谁啊，A城来的又能怎么样?若不是在A城出了事，谁愿意来这样一个小镇，还敢弄倒我的椅子。”包伶伶冲小野喊起来。小野不知道如何回答，包伶伶怎么会知道她的事情？阿树呢？阿树呢？小野四下张望，教室里只有她和包伶伶。包伶伶发泄完，拿了本书就走了。

   小野一整夜没有睡。现在网络那么发达，还有什么能够瞒得了！很快，四中的人都会知道，她有一个那样的父亲。但在小镇发生的任何事情，小野都不能告诉妈妈。她的妈妈现在在为爸爸的事情四处奔走，三居室的别墅被封了，妈妈只能租平房住。小野的手机却还在用着，妈妈不让她给她打电话，有事她会打给她。

小野是坐在操场上仰望蓝天的时候，发现阿树的。阿树远远地坐在操场的另一侧，也在仰望蓝天。能和阿树看同一片蓝天，小野心里涌动着莫名的幸福！

   尽管小野很希望自己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积极地学习，但她就是不能集中精力。上课时，她经常会若有所思，下课时，也是魂不守舍。她的手机是在凌晨响起的，“我知道你没有睡，但是睁着眼到天亮也不解决问题啊，考大学是唯一出路呢！有什么心事就告诉我吧。”署名是：阿树。

   从那天起，不开心的时候，小野就会给阿树发短信。

   十一到了，学校放假七天。小野无处可去，阿树就带小野去了他的家。那是一个干净的庭院，庭院里种了花，黄的、粉的、紫的菊花，开满庭院。几只褪了毛的母鸡在院子里扑棱着翅膀东寻西找。小野看着院子里一畦畦碧绿的植物，惊讶地说：“都秋天了，怎么还有麦子。”太阳底下，阿树笑得前仰后合，“那是韭菜。”

   小野笑了，眼睛里笑出了眼泪。“小心！”阿树惊叫着俯下身来，捏起两个手指，把爬到她裤腿上的螃蟹拿了下来。小野惊魂未定，“你家养了螃蟹？”

   “不是，河里抓来的，现在正肥。”

   “‘螃蟹街’为什么要叫‘螃蟹街’？”

   “因为小镇附近的河里盛产螃蟹，在贫困年代，曾经解决了很多人的温饱问题。大人们说，螃蟹还有别的寓意，每个人悟出的道理不一样。”阿树目不转睛地盯着螃蟹，又极认真的地将目光转移到小野身上，“小野，我们一起考大学吧，我可以保护你。”说这话的时候，阿树的眼睛澄澈透明，没有一丝媚俗。就是这三言两语，彻底偷走了小野的心，简单的，毫无心机的。

   笑，小野仍旧是笑。为在这个小镇，遇到这样的一个男生而喜悦。

   阿树的妈妈喊着：“吃饭啦。”那喊饭的声音，那么熟悉，那么亲切。夜晚，小野住在阿树家的厢房里，睡得踏实、安静。

    小野和阿树的距离因了十一而拉近了。阿树和小野约定，他们要一起努力，考到外面去。于是开学后的每晚，阿树都要问小野今天学了些什么，哪些地方不懂，第二天就会帮她补课。“希望你充实地过好每一天，我相信你一定能行。”在阿树的鼓励下，小野对自己也充满了信心：“我要一次次地超越自己。”

一次次测验，小野的成绩一次比一次有进步。小野嘴上不说，心里是感激阿树的，那感激又是不能轻易流露的，她知道，这样的年纪，很容易陷进早恋里去。其实她是洞察了些什么的，没有无缘无故的好，阿树是喜欢她的。

   她喜欢他吗？小野不敢去想。她的爸爸关在牢里，她的妈妈东奔西走，她没有资格去喜欢一个阳光男生。然而，事情并不是想像中的那样，想要如何发展就如何发展。圣诞节那天晚上，小野和阿树从梅老师的办公室回来，电突然停了。整个校园一片漆黑。教室里不时传来：“圣诞快乐”的大惊小叫声。小野的手突然被什么握住，她想挣脱，扭捏了几下，任由阿树牵着朝教室走去。

   还未走到教室门口，电灯突然又亮了。小野迅速地将手从阿树手里抽回来，灯光下他的脸明显地红了一大片。她呢？很想若无其事的朝教室走去。但显然，她的脚步有些慌张，与正欲从教室出来的梅老师撞了个正着，梅老师正要训斥，看清楚是小野，便丢下一句“以后走路小心点”后，去了隔壁教室。

   坐到座位上，小野喘息未定，只觉得心还呯呯地跳，连书上的字也跟着跳。但她没心思去想书本上写了什么，她在回味，刚刚牵手的那一刻，阿树的手是温暖的，让她无法躲闪。

   一整个晚上，小野没有翻过一页书，也许，这就是幸福吧。而如她期待的一样，阿树的短信十一点时，总会到来。“早点休息，改天带你去小镇外面的河边玩吧。”

   小野没有回短信，但她在期待着，和阿树一起在河滩上飞奔……

   然而，令小野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她和阿树穿着笨重的棉衣在河滩上飞奔累了坐下来休息，在两两相望之时，两人情不自禁地将嘴唇在对方嘴唇上点了一下。就是这一下，世界要塌下来了，因为，一个声音如同一堵硬生生的石块立在他们眼前，“马上给我回办公室。”是级部主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