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小华介绍，我找到南口铁路医院口腔科的何大夫，想请他给一块古脊椎动物的下颌镶一颗牙。去之前跟他通了一个电话，何大夫有些诧异，让我先把那块化石拿给他看看。何大夫看着年纪不大（不到四十），体态偏瘦，透着医生的冷静沉着。他所在的南口铁路医院是一家2甲医院，我理解的2甲条件应该都很不错，有住院



并配有救护车。这家医院最早属南口铁路局，后来归了北京市卫生局，当年詹天佑修的京张铁路就经过这儿。离南口不远的青龙桥车站上，至今还竖立着詹的铜像。

像大多数出土器物一样，这块化石上的一些地方附着着一层泥土，必须先把这块化石清理一下，然后看能不能把其中的一颗牙齿镶上金牙。何大夫认为清理不难，但镶牙之前必须把牙磨小一圈。问题是诊所的牙钻头太短，一般人牙最多7、8毫米，像人的小手指甲盖那么大。而我要镶的那颗牙齿的长度至少有3.5公分，有些地方牙钻头很难达到。关键这颗牙四周围外加牙冠一共要钻五面，打磨的过程中又不能伤到两边的牙齿，这本身就是一个不小的工程。

我想按普通镶牙的程序制作这件作品，于是，便问何大夫能不能拍个X光片。何大夫和助手把化石拿到X光室，用仪器仔细观察后，告诉我说恐怕很难把这块化石拍成片子。因为它跟人的口腔不一样，人的口腔是由空气、软组织、硬组织构成，所以拍出来的片子牙床、牙冠、牙根、牙髓等都非常分明。而这块化石由于年代久远，整体都发生了钙化，密度基本一样，拍出片子来也就是一大块白色，什么都看不出来。所以，何大夫建议不拍。当然，鉴于要镶的那颗牙齿也已经成了化石，所以也不用打麻药杀神经了。在南口医院口腔科，通常拍个X光片以及杀牙神经都要单独收费，当然还要加上挂号、根管治疗等其它费用。看来这笔钱我是省下来了。我相信何大夫在清理和以后的操作中，仍能细心地对待这件化石，仿佛它已然具有生命。

看到这块下颌骨上都是臼齿，何大夫说这应该是个食草类的动物，根据它们的磨损程度，这只动物应该是中老年。当然，青壮年如果喜欢吃坚硬的食物，牙齿也会磨损成这样。总之，这是一只体型巨大的动物，如果身体跟脑袋成比例的话，它的体重至少要在500斤以上。何大夫说，他行医这么多年，从来没给动物镶过牙，更何况一件化石。当然，何大夫肯定还有更多的困惑，只不过出于礼貌没说出口，我们毕竟是头一次打交道。听说有人要给古动物化石镶牙，科室里的大夫都跑来围观。

其实，即便是给人镶牙，也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要经过清洗、备牙（也就是磨牙）、取模、翻模灌模、浇注（最后还要粘接）、抛光、消毒等十几道工序。而做这个牙的难度更大，周期起码得半个月，镶牙所用黄金大概要用一斤，但用于牙冠上的没多少，大多都是用于铸模。何大夫说，现在镶牙一般都是双层冠，内冠为金属，外冠为烤瓷。内冠金属是为了结实，外冠烤瓷是为了美观。说着，何大夫给我拿过一颗双冠牙的模型给我看，对比之下，我发现要镶的那颗金牙，的确比正常的人牙大十几倍以上。

后来我又专门去了一趟位于白石桥的古动物博物馆，以便对这块化石弄个究竟，毕竟一件装置（雕塑）作品不等同于电影和小说，不应该留有悬念。在二楼哺乳动物展厅中，我看到了一些展品跟我那件化石类似，其中有泗水真恐角兽、吐鲁番觉罗兽、潜山手齿兽、杨氏湘掠兽和火山焰山兽等，但有几块化石更为接近，比如进步原蹄犀和林氏额鼻角犀，此外还有中华萨摩麟、渭河三趾马以及巨貘。它们都生活在久远的年代，体形巨大，性情温顺或暴烈，由于不为人所知的原因而灭绝。如果我这件化石真的是一件犀牛的下颌，而且暂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名字的话，就叫它年逾古犀吧，反正考据它的出处并不是这件作品的目的，信息量够了就行了。

至于为什么镶金牙，而没有采用其它材料。道理很简单，因为金牙看上去金光灿灿，比较耐磨，而且还不会产生异味儿。过去的人用过的象牙、珍珠母和玛瑙都有很多弊病，而现代人用的赛璐璐和烤瓷又比较廉价，关键是过于乱真。据说古代的伊特拉斯坎人最擅长于牙科，早在公元前700年就用黄金做假牙的桥托。而在我成长的年代，满口金牙更成为抹不去的影像，这其中包含太多说不清的DNA，虽然一时间难以总结归纳。但化石拿到义齿工厂，事情发生了变化，因为牙齿太大，黄金无法铸模，如果一定要镶金牙，就只能到做首饰的地方，这样一来，这件作品的意义就不大了。我看中的是它的物理功能（即咀嚼功能），以此来强调艺术的非实用性或者非功利性。看来只能选用其它金属了，毕竟所谓金牙，说的就是金属牙，而不一定非得是金子。

历经二十多天，这件名为《金牙》的作品总算完成了，牙冠的重量为30克。整件作品尺寸：长26公分，宽19.5公分，高12公分。制作牙冠的材料为钴和铬，属于半贵重金属，不含铍，因为铍会对人体产生不利影响。顺便普及一下，即便是金子镶的牙，也不能用纯黄金，里头还要加钯和钼，以加强牙冠的硬度和光亮。黄金所占比例也分几种，分别为百分之四十六，百分之八十四和百分之八十八。

201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