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天堂，下游苏杭。前几天，因为要去绍兴会友，我在杭州火车站倒火车。我上车比较早，车厢里空空荡荡，只有车厢的一头，围着圈人，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我放好包，凑过去看，原来人们围着的一个座位上，躺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她是一个弃婴，或者准确说应该叫一个弃童。
这是一趟杭州至宁波的城际列车，刚从宁波开来，即将往回返，听列车员议论，刚才有一对打工夫妇坐在这里，这孩子应该是他们扔下的。
小姑娘长得还算端庄，穿的也还算干净，她枕着一个装满衣物的塑料袋。听人们说，她有残疾，坐不起来，而且不说话，可能是哑巴。我看这个小姑娘躺得很安然，面对环绕她一圈的这些或惊奇或怜惜或愤怒的大人们的脑袋，她视它们为无物。她的眼神也是出奇的平静空洞，无惊无喜，无怨无悲，如果非要从那眼神里琢磨出点什么，我倒觉得好像有一丝轻松。一位旅客递给她一只香蕉，小姑娘一把接住，但却剥不开，那位旅客帮她剥开，她马上就往嘴里塞，但却咬不动，有旅客说她的牙可能没劲，于是那位递给她香蕉的旅客帮她掰下一小截，她立刻含在嘴里，像含着一块糖。
有旅客说现在的人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又有旅客说那对打工夫妇估计也是万般无奈，马上有旅客说那也不能干这样的事呀。
我想起我多次跟朋友半真半假地说过，我想领养一个孩子，此刻算不算天赐良机呢？这么一想，我的心还真跳了两下，有点即将热血沸腾的感觉，但又一想我们生活在这样的一个法制化国家，焉能随随便便让你领养？我听说过关于领养的一些复杂规定，还是算了吧。于是我的心重新落回到肚子里，血液恢复正常流淌，正常得像所有人一样令我们感觉不到。
火车即将开出，大约是车站派出所的一个男警察上来，一个胳膊夹起小姑娘另一手拎起装衣物得塑料袋，将她抱下车去，小姑娘的双腿大约确有残疾，它们悬空中吊儿郎当的。小姑娘依然面无表情，只是一只手紧攥着大半截已剥了皮的香蕉。站台上另一警察指挥一个穿红马甲戴小篮帽的清洁工蹬来一辆小三轮，三轮上是一些踩扁了的废纸箱，那清洁工埋头在那堆硬纸壳中捣鼓了一番,一个废纸箱便恢复了原貌，警察将小姑娘和她的那堆衣物往废纸箱中一塞，然后吆喝了一声什么，那穿红马甲戴小篮帽的清洁工跨上车去，卖力甚至欢快地拉着小姑娘疾驶而去。那两位警察掏出烟来各自点上并谈笑风生，这类事估计他们也见得多了，他们脚下不远处，站台的地上遗落着那一大截白色的香蕉，相当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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