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母亲节，一大早就收到了年近80岁的老母亲从北京发来的电子邮件，她不是写给我的，而是写给她的母亲，我的外婆。外婆是扬州人，年仅40多岁就过世了，所以，我没见过她，但从这篇文字中，我看见了她，没有任何陌生的感觉，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专此收录《扬州女儿》一文，敬请阅读。作者是我的母亲刘志琴。



  扬州，一踏上你的土地，就想拥抱你! 你不是我的故乡胜似故乡，因为你是我母亲的家乡。

 

 “妈妈，你在哪里?! ……”

  在东方? 西方? 南方? 北方? ……

 

  你来去匆匆，没有留下详细地址，就已溘然长逝，以至当我来到你的父母之邦，却无从找到你的出生之地。

 

  然而，你是扬州的女儿，生你、养你的是这一方热土，纵使风光不再，时过境迁，又无处没有你的气息在荡漾，这就是你女儿的感觉。

 

  扬州自古以来出美女，又是文人名士荟聚之地，诚如你的名字“文秀”，寓以“文章铺满阁，秀气盖长江”，拥有这样气度的当是大家闺秀吧? 不! 你是一个出身平民的小家碧玉。正是小户人家的女子拥有这样高雅的名字，才足见扬州女儿的风雅和才情。

 

  你没有才女之誉，却有才女般的巧艺，当我看到在你翻飞的手指下，栩栩如生的蝴蝶，在灵动的彩绣中翩翩起舞，我相信锦绣华章，何需是笔墨文章?!

 

  在儿时的记忆中，常常听到小巷深处传来清脆的叫卖声: “剪花样哦! 剪花样！”这是江淮女儿特有的才艺--- 剪纸，一个随时可以上门服务，按顾客需要，只用一把剪刀，一叠纸，就可以剪出花鸟虫鱼，山水人物，吉祥如意，维妙维肖的图案，用以做衣服鞋履绣花的花样，或者装饰在墙壁、镜台、门窗、廊柱上，随意观赏。杜甫一首名句说: “暖汤濯我足，剪纸招我魂。”足见这剪纸的精妙。

妈妈更是高手，可是她从不卖艺，常常是自剪自乐，遗憾的是没有留下她的手艺。

 

  妈妈最爱唱扬州小调，这是扬州文化中的杰作。最著名的是《茉莉花》，如今已名列世界十大金曲之一，1982年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向世界推荐为亚太地区的音乐教材。对这首歌的起源至今尚有争议，但毫无疑问的是，最早的文字记载见于乾隆三十九年（1771年）扬州的《花鼓》剧。在扬州这是家弦户颂，男女老少随口就能唱的民间小调。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芬芳美丽满枝桠,又香又白人人夸，让我来将你摘下，送给别人家。茉莉花呀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卉怎及得他，我本待采一朵戴，又恐管花人来骂。”

 

  演唱中最使人难忘的是那种伶牙俐齿的吐字，软软悠悠的声调，玲珑俏丽的姿态，扬州姑娘能将它发挥到极致。大半个世纪过去了，当我一想起妈妈的浅吟低唱，就使我已成为老奶奶的女儿心驰神往。

 

  三、四月正是花好时节，“烟花三月下扬州”自古就是美谈，人们都知道隋炀帝下扬州看琼花的故事，一个威震天下的皇帝，动用国库三分之一的财力下扬州，只为一见琼花，这种传说虽然荒诞，也足见琼花的魅力。尤其令人惊异的是，这琼花只认扬州一方水土，无法移植他乡，以至有“四海无双”的称誉，如今是扬州的市花，来扬州的旅客没有不去赏琼花的。我一到瘦西湖就向她奔去，乍一看，小小的白花，联成一圈，胸怀朵朵白蕾，形成一个花盘，傲立在枝头，发散出淡淡的悠香，看似貌不惊人，其优雅清丽却胜过牡丹的富丽堂皇。

 

  高贵的琼花固然吸引游客如醉如痴，那出自草根的菜花，也是人们流连忘返之地。扬州郊区有万亩菜花，蓝天、白云，黄灿灿的菜花铺天盖地，纵横的沟渠勾划出棋盘般的区域，驾一叶轻舟，穿梭其间，在花海中出没游荡，其轻盈飘逸的感觉，宛若天堂落在了人间。

 

  琼花与菜花同样是花，高雅的、凡俗的都令人赞叹，好似扬州女儿，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有雅有俗，雅俗兼采，各有各的美妙。

 

  生活在扬州的人们自有一股悠闲的情调，且不说街道上少见行色匆匆的行人，说话办事似也不紧不急，慢悠悠地，自然天成。有句大俗话形容当地人：“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上午吃早茶是汤包，一咬一包水，是谓皮包水；下午泡澡堂洗浴，是谓水包皮。这是既高雅又世俗的享受，它的价值又超出享受以外，许多家事、商务事或会谈事，往往在早茶和洗浴中完成，这是江南人调谐人际关系的方式，也可说是扬州人生活与办事融为一体的特殊形式。

 

  临别扬州时，突然发现路旁卖菜的大嫂，摆出一盆盆待售的蔬菜，红色蕃茄中装点青枝绿叶，绿色黄瓜隙中放置朵朵黄花，间以削出的荸荠，白白的、嫩嫩的横置其间，再衬以棕色的竹编篮，红黄绿白棕五彩斑斓，买一盘菜犹如购置一个盆景，卖菜卖到这份上，这是多么精致的生活!

 

  扬州的女儿是精致的女性，见到扬州人精致的生活，犹如见到了你，我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