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双栖
这个世界很奇妙,有一些动物,海陆都能自如生活,人们称之为两栖。
人类总是有强烈的征服欲望,企图海陆空通吃,这早在哥伦布时代就已经暴露得十分明显了,于是,人们发明了汽车、制造了轮船和飞机,甚至发明了宇宙飞船妄想连外太空也一并收归为自己的疆土。尽管人类拥有无限的智慧和力量,但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依然安稳地住在陆地上,那是他们几千几百万年先古时代就已经具有的安稳可靠的家园,一小部分人,也就是我的父辈们,他们将生活中的大部凭倚在了大海,他们将亲人安置在陆地上的家园,而自己却选择住进船的孤岛,那是他们寄托性命的家。
他们的这种选择更多的是一种无奈,虽然有着“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的豪迈,但从内心来讲,他们真正向往的是陆地,是大地给与人的厚实感,而不是海平面的起伏不定。人们常说要接“地气”,接不到“地气”的人会缺乏灵气,似乎自有一番道理。我的父辈,是现代社会中的双栖人。
记得有人说过:当一个人走在白茫茫一望无际的雪地里的时候,会得雪盲症,白色的雪光灼伤双眼。我一直在想,当一个人漂泊在茫茫的大海上的时候,视野所及范围之内望不见其他的东西,看不到岛,看不到飞鸟,只有自己的船,只有远远的浪像被风吹过的九月的麦田连绵起伏,那他会不会也被大海所灼伤,灼伤的不是双眼,而是内心,触碰到的不是心房,而是寂寞和思念,所有一切的美好都会像一幅幅画面慢慢地放映过脑海,在寂寞广袤的大海里,回忆和思念变成唯一的凭借。那个在摩洛哥附近的大西洋执意跳海的船员,那个在我阿姨的叙述中鲜活过的生命,大概就是被大海的寂寞深深刺伤了吧,伤到无以复加,伤到百转千回。不然,他怎么会忍心放弃岸上的家人,放弃年轻的生命,而毅然决然地一头扎进异乡冰冷的海水里,回不到过去,回不到自己的土地。
大海并不是一位慷慨的赐予者,他会索取,索取生命。双栖的船员们并不能将所有的希冀交给大海,他们要随时在船的孤岛里做好战胜狂风巨浪的准备,或者是聚宝盆,或者是无声的坟茔,大海也是一位双面人,硬币的正面并不都是朝上,上帝并不总是站在善良的人的一边。
我将我的父辈称为了双栖人,他们笑着告诉我:在海上的时候要去适应摇晃,适应不平稳,适应在风浪中倔强地站稳自己的脚跟,我想,那也是人生的意义吧;而在岸上的时候,他们要适应平稳,适应大地给予的踏实感。转换,总是需要时间,然而,每次转换,他们都要调整调整再调整。
陆地总归才是人类的家,人类从山洞里出来,寻找海岸,寻找天空,建设自己的家园,而大海,总归只是人们永远无法征服的一座神祗。大海的美妙和浪漫,只有在作家的意淫中才被剥去了生活残酷的外衣。
我过着父辈给予的安稳生活,过得如此的心安理得,脚踩大地,仰望星空,寻找文艺青年似的浪漫。我以为的世界,既残酷而美好,我看到的世界只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勾心斗角的永无止境,而他们的世界,那么广袤,那么安静,他们看到的生活,残酷,却富有真实的诗意。他们即使一言不发,仅仅用劳作的姿势,就已经超过文人任何优美的诗篇和颂歌。
所有的船员都不希望自己的子辈继承父业,都希望自己的子孙都离开大海,在土地上繁衍生息,他们用自己的付出,自己的离不开,甚至自己的生命交换和成全了子辈的所有幸福。他们只说,这是生活的一部分。
PS:写于2009年8月15日 晚
金海湾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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