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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忽然很想寫東西，關於成熟，廚房，驕傲與謙虛，自私的美德，碎鏡子，還有這幾個月以來時隱時現的雲的故事，——心裏堆著無數朵雲，長久以來我都任它們隨意來去，可現在它們突然嚷嚷著說要變成雨落下來。難道它們也知道你要出生了，所以要搶在你前面降臨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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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月前和老項在洗手間抽菸。我已經戒菸兩年多了，不用說，這一回當然也是他逼我去的。站在初一樓滴水的小便池邊，老項吐出一團青煙，隨口問道：

「你是八五年的吧？」

「八四。」

「那也二十九了。我以為你還很年輕。」

「我覺得現在是我最年輕的時候，比十八歲的時候年輕多了。」

「我沒有年輕過，只有年幼，和年老。三十歲之前都年幼，生兒子就像生了個玩具。三十歲之後，突然感覺自己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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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勃·迪倫說過，「那時我多老，現在我比那時年輕多了。」說的就是我這幾年的感覺。以前，我保守，固執，暮氣沉沉，乾癟乏味，現在呢，雖然依然無知，缺少常識，但是我正努力改變，我還在成長，我感受到未知的誘惑與蛻變的喜悅，也有一點點痛苦，但更多的是巨大的享受。所以我慶倖，能在這樣的時候孕育你：你的父母此時既不那麼幼稚，也不那麼老成，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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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生下來的時候，你可能是個皺巴巴的小老頭，或者小老太太，哭啊，鬧啊，呼呼大睡，過得幾天，你的肌膚會變得細膩紅潤，像個瓷娃娃，那就更要命了，我們會多喜歡你啊！又可愛又討嫌的小傢伙。你會耗去我們多少精力啊，我們的睡眠，閱讀，玩樂發呆的時間都可能會被你佔去！我怕你小手那麼一揮，我的讀書計畫就泡湯了，我怕自己會溺愛你，我怕自己會把你當成寵物或高級玩具，我怕自己像許多中國父母一樣控制欲過盛……我正在努力，我相信自己會成為一個好爸爸，但有時也會擔心自己不夠格。我只能安慰自己，世間的父母大多都是匆忙上任，好比大考前夕，再精心的準備也總是感覺不夠。我盼你來，又怕你來。我怕你來，可是又盼你來。

八月十五號，我在西湖邊給你寄了一張明信片，寫著：「世界很美，歡迎你來玩。」小傢伙，我沒有騙你，這顆藍色的星球很美，這整個星漢燦爛的宇宙很美，當然，它也有粗糙、污濁的一面，它鋒利的一面有時會把你割傷，但我相信你會和我一樣，憑著蓬勃而沉靜的內心力量悠遊一生。

來吧。我們等你，等你帶著我們重新指認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