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用李零的说法，我也是个“老改犯”。写完的东西，哪怕是博客里耍得好玩的帖子，也常常改动。这是习惯。但有些东西怎么也改不好，所以我有时忍不住感叹说：写完的文章就像撒过的谎，难以更改。

 

因为这个原因，有些东西我一直不敢写，怕写坏了。最近试着写了几个短篇，其中有个讲的是一个学生父母要离婚了，老师就说了一大堆话来安慰他，告诉他“人不能同情自己”什么的。一个很清淡的故事，我也想让叙述简洁利落点。第一遍，用上班的间隙写了一千多字，我沉浸在那个感觉里，很兴奋。昨天、今天不断地修补，渐渐写到了两千多字，我改不动了，——那种感觉似乎消失了，先前那个令我着迷的叙述这个故事的语调找不到了，我像个唱走了调的歌手。

 

我想起沈从文《五月卅下十点北平宿舍》的结尾：“就是我手中的笔，为什么一下子会光彩全失，每个字都若冻结到纸上，完全失去相互间关系，失去意义？”

 

中午的时候我把它贴出来了，心想看看别人的反应也许能给我些灵感。我临时取了个标题：“同情。”令人尴尬的是：就目前已有的反应来看，大家似乎都把它当成一个训诫的励志的故事了。我一直不想写发生在校园里的小说，——绝大多数人会认为那就是发生在我身上、至少也是发生在我周围的真事，这可不是读小说的态度。我理想中的读小说的态度是：随随便便去读，用听故事的表情去读，不是带着索隐、考据的心态去读。

 

就这样，我把标题改成了现在这个：好为人师。我是这样想的：也许会提供解读它的另一种角度，也更符合我的初衷。但是，至少在此刻，我再也没办法在它身上改动一个字了。这个故事让我很恼火。我本来很喜欢它的，可现在我讨厌它，我们纯粹是在相互折腾。现在，我觉得把那句感叹改成这样更准确：

 

写坏了的东西就像没编圆的谎，难以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