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平札记
(2010-12-13 15:3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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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不了毁人不倦 |
分类: 好为人师 |
常平札记
十一月八日至十日,我参加了省教研室组织的初中文言文阅读教学研修。收获极大,回来的路上感觉整个身心都填得满满的。可惜返校后运动会、家长会等接踵而至,无暇动笔。周六(十三日)晚上,我才根据笔记将陈钟樑先生的讲座整理出来。两周后,等抽空再写这札记时,却发现之前喷薄欲出的诸多念头大多忘了……断断续续写到今天,只得勉强结束。晚来春潮带雨之时错过了,就只能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了。
下面记录的只是一些微小的火花,它们务虚而不务实,琐碎而不齐整。
这是一个青黄不接的时代,我们都是尴尬的过渡者。旧的范式已破碎,新的却尚未成型。我们就像才长出来的新牙,还咬不动这坚硬的世界。因此,如今的教育也有着未成型的青春期的尴尬:既有无法无天的混沌,又有无拘无束的自由。在不知所措的现状之后,或许是不可限量的未来。
如今,文言文教学最大的问题在于教师素养,——比如说,究竟有几成语文老师能赤手空拳地把一篇白文读通、读懂?其次是对老师与学生的评价机制,——比如说,什么时候我们的大象才不需要把自己塞进紧身衣里?再次,才是教学理念与技术层面的问题。前两个问题不解决,我们对于文言文教学设计的讨论都将只是空花泡影。而这些问题的症结显然不局限于教育,为了避免离题太远,还是尽量围绕文言文教学本身来谈吧。
老师是文本与学生的介绍人。让两者相遇的方式大致有三种:把学生拉到文本面前(学文本);把文本拉到学生面前(用文本);两者各自上前几步(亦学亦用)。
对于现代文,我倾向于用文本,即把文本拉到学生面前,以学生为主。(我甚至觉得在现代文的课堂上,“脱离文本”这种说法就是不地道的。)
而对于文言文,我倾向于中庸的第三种办法,甚至是以文本为主的第一种方法。
对待文本的态度,是由我们的教学/学习目的决定的。这个问题说来话长,我会在考虑成熟之后再来谈谈。
我们似乎总在求新,这是很奇怪的事。如果说古人有厚古薄今之弊,今人就有喜新厌旧之病。“喜新”无可厚非,“厌旧”就值得怀疑了。从前几乎全用串讲,如今就视串讲为仇雠。从前细化划分层次归纳段意,如今就“读你想读的句子”。从前老师领着学生跪在古文前上课,如今就抛却文本恣意生成。其实——
1、即便是串讲这种老掉牙的教学方法,只要使用得法,也可以是既务实又灵动的。简言之,没有过时的教学方法,只有不合适的教学方法。
2、从来如此未必就对,但也未必就错;大家都如此未必对,但也未必错,——为创新而创新是短视自欺的行为。我们应平视前人与他人。不以人蔽己,亦不以己蔽人。简言之,对待旧有的教学方法,“喜新念旧”比“喜新厌旧”更妥当。
这三天里的课,有些我当“教研课”来看,有些只能当它是“公开课”。或问这不是一回事么?答曰不然,教研课好比试验,公开课好比表演。
教研课与常规课不同,好比概念车与量产车有别。对爱车族来说,概念车可看而不可用,但谁都不会否认概念车的意义。没有教研课的尝试与突破,常规课岂不成了墨守的围城?常规课务实,教研课务虚。虚实相生,缺一不可。两者有着不同的标准,拿一方的尺度去衡量另一方,必定不合理。那人提了个波罗蜜,你却说它长得不像榴莲,岂不冤枉?
现实的问题是:教研课往往为了新而新,新得穿不上街;而常规课又常常太旧,旧得穿不下去。
教研课、常规课亦可相互转化。同样一堂课,语境不同,其身份也就不同。一方面,今日教研课之创新,或成明日之常规教法。另一方面,常规课也可能摇身一变,登上教研课的讲台。例如陈钟樑老先生的《卖油翁》,几乎纯用串讲,放在这次研修会来上看,是独树一帜的教研课。放到几十年前、乃至几百年前看,就是常规课。他的新不是新,而是更旧。他的尝试不是尝试,而是回归。
前天,一位师兄对我说:“别人备课是备教学环节,我备的是教学目标。我会花很多时间来弄明白一个问题:这节课我究竟要教给学生什么?”据说陈钟樑先生也曾说:“教什么永远比怎么教重要;语文教师不要在教学方法上过多纠缠,而要在教学内容上注重开拓。”
我忽然发现,他们所说的其实是常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语文课偏离常识如此之远了呢?
下面这些也是常识:语文是文科,不是理科。语文是手艺乃至艺术,不是工艺。语文更需要的,是熏陶,而不是灌输;是感悟,而不是分析;是人文精神,而不是工具理性;是畅泳于朗月清风之下、文山书海之间,而不是站在课本的游泳池边分析动作要领。……
《人间词话·五四》:“四言敝而有楚辞,楚辞敝而有五言,五言敝而有七言,古诗敝而有律绝,律绝敝而有词。盖文体通行既久,染指遂多,自成习套。豪杰之士,亦难于其中自出新意,故遁而作他体,以自解脱。一切文体所以始盛终衰者,皆由于此。”
教学方法犹如文学体裁,是形式,是用来装教学内容的袋子。袋子总是越用越旧,喜新厌旧也无可厚非。——可是我们常常被华丽的袋子所蒙蔽,犯了买椟还珠的错误。为了换上眼下最时髦的袋子,我们忙个不停,却总是忘了袋子的东西。
胡适在《充分世界化与全盘西化》一文中说了个故事: “二十年前,美国展望周报(The outlook)总编辑阿博特(Lyman Abbott)发表了一部自传,其第一篇里记他的父亲的谈话,说‘自古以来,凡哲学和神学上的争论,十分之九都只是名词上的争论。’ 阿博特在这句话的后面加上一句评论,他说:‘我父亲的话是不错的。但是我年纪越大,越感觉到他老人家的算术还有点小错。其实剩下的那十分之一,也还只是名词上的争论。”
如今繁花迷目的语文教育中,又有多少名词之争?
新课改为阳,中考高考为阴。教研课为阳,常规课为阴。专家与极少数教师的研讨为阳,更广大的一线教师的日常教学为阴。处于金字塔顶端的少数优质学校为阳,更广大的普通学校为阴。中国教育之现状,一言以蔽之:阴阳两隔,阴盛阳衰。
这是个缺乏常识的时代。常平三天的收获其实很平常,也许可以归结为四个字:回归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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