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问客杀鸡的餐巾纸）

 

在菠菜一年，隔三差五被拖出去喝酒，一不小心就把肚子搞大了。水蛇腰大有渐变为水桶腰之势，有些裤子都穿不下了。物极必反，来中山以后就闹肚子，如廉颇之病，时好时坏。后来跑步，好了一个月。今年过来又开始。小拉，不算严重，但持久。不用说，我的小蛮腰又回来了。这两天揽镜一照，天哪，我的衣服又胖了。难怪程老师那天会看着我说，小伙子，来这里瘦了啊！言下无限怜惜之意。

 

肠胃多因情绪而病。樊哙啖生猪腿的豪气今人是不会有的，“茹毛饮血”更是只存在于字面上——除了广东人。以前在杂志上读过，男人较之女人更易患胃溃疡，原因居然是“男人常抑制眼泪”。是否可信我不敢说，不过现代人肠胃娇弱倒是毋庸置疑。除了食不厌精的饮食习惯外，所谓心理压力恐怕也是重要原因，这是文明的副产品。

 

别误会，我不是要暗示你本人心情黯淡或神经脆弱，事实恰好相反。那是因为水土不服？也许吧。确切地说是“饮食不服”。我不挑食，什么都吃，只是挑口味。南粤饮食清淡，饭菜没半点辣味，一餐两餐不要紧，日日月月吃下来，真如鲁智深老师所说：“嘴里都淡出鸟来！”三两个月后，每次步入食堂，原本空荡的胃就像蒙了一层保鲜纸，很饿很饿，可什么都塞不进。看着那些被他们称之为“辣椒”但却没有半点辣味的蔬菜，我的神色便与祥林嫂无异，“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某餐无意间吃到一小截辣椒尖，居然辣得我舌尖如火炽，如冰敷——那种瞬间涌起的感动无法形容，几乎是“他乡遇故知”的亦惊亦喜。

 

这是什么道理？我有一颗蔚蓝的心，下面却住着一个色彩黯淡的胃？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幽门括约肌功能紊乱”？回家才发现，原来我肠胃无恙，而是饭菜口味使然。去年寒假回湖南，在粥甜家吃晚饭。看着那一桌家乡菜，怎么看怎么可口。端起碗，那米饭温润如玉，一粒是一粒，我才发现米饭可以这样的美，感叹脱口而出：这才是饭啊！哪像食堂里的饭，粘乎乎的，软搭搭的，一坨一坨看着都腻味。那顿饭我吃了四碗饭，喝了将近两瓶啤酒。放下碗筷，立地成佛——这一顿饭吃下来，我的人生观都改变了。忽然想起《行行重行行》诗写女子离别思慕，曲尽愁肠，末尾却只道一句“努力加餐饭”，其实最恳切的关爱往往平淡如此。正浮想联翩之际，龟板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他问，饱了吗？我说，肚子饱了，舌头还饿。

 

窃以小人之心度之，所谓思乡，恐怕主要是思念家乡的饭菜，谓之思“香”也可。味觉其实是比视听更持久的记忆。科学家告诉我们，六岁前形成的口味几乎会维持一生，难以更改。这一点，我深信不疑——我不想家，我只想念家乡的饭菜。别人的思念是一种神经病，我的思念只是肠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