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识到了这是一个艳俗的书名——《人人都说我爱你》，可是鉴于我写作它时的混乱和媚俗的心态，我打算保留它，没有必要用一种审美标准替换一种真实心态。

　　2001年，新千年的第一年，这一年对于我来说非常古怪特别，我经历了许多事情，其中最重大的事件是我好友的去世和我开始写作，也许世纪末这种概念就是为了催促人思考一些基本命题，例如日常生活里面的旋涡和危险。在小说里可以通过女主角来实现我的设想，这在现实中几乎是不可能的。她可以十分叛逆、混乱、反常、荒诞，也可以通过一种离经叛道的生活方式来否定日常生活——可以有反常的结尾，例如人人都说我爱你，像这样危险的成长过程在现实里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了，尽管人们说真实永远比小说更丰富，但真实并不具备创造性，我很同意王尔德说的一句话：想象力只是模仿，批判精神才是创造。

　　不知道有多少人有这种感受：在某种精神现实里受宠，在物质现实里受虐，受宠和受虐，这就是人在复杂事实面前的两种身体姿态，我在小说里用大量篇幅描述这两种戏剧化的姿态。它在虚构中，就显得不那么极端，比较具有观赏性了。所以我觉得“人人都说我爱你”比较贴切小说中人物的姿态，顺便以此表达我对伍迪艾伦的赞赏，完全是出于巧合，我俩想到一块了（伍迪艾伦同名电影《人人都说我爱你》），而且这说法让人忍俊不禁，就像女主角和爱人们的“我爱你”的行为艺术一样，让人发笑。

　　说到一位70年代后女作者的处女作，人们会自然而然地想到这样两个问题：美女作家？身体写作？我可以非常清晰地回答：

　　第一，本人并非美女，并且对自然美兴趣不大，在我看来人们所说的美全是非自然的，经过刻意塑造包装而成，整容手术和成功、富裕、好名声、高智力所喻示的美其实是同一层次，所以应该对每一个渴望美女称号的人说：JUST DO IT。不过作家和美女之间显然没有必然的逻辑关系，也许一个年轻女子，长得不丑，又有幸加入到需要智力的文学活动中，就具备了成为美女的潜质，这真是体现了社会对女权的尊重和宽容，我应该为此感到欣慰。令人难过的是，这里面其实有反意的苛刻和刻薄。

　　第二，毫无疑问，我的身体参加了写作，就像我的身体也参加了其它一切活动，写作就像一次血液循环从头发到脚趾，每一个写作者恐怕都无法回避自己的身体，关键是人们所说的身体写作是什么呢？也许更精确的词应该是器官写作，而这与作者本人无关，正如人们可以从一个文本里看到器官一样，同样也可以看到优美，看到智力，看到悲伤，看到绝望，看到宁静，看到骚乱，看到喜悦，我哪里知道别人会看到什么呢。人们经常把写作的症结归结到作者自身，我却觉得一个人的作品比这个人的自我更重要更深刻，记得有人说过，不是作家创造写作，而是写作创造作家。身体在写作里面因为自然而然而微不足道，我一直觉得身体写作是个伪概念，来源于男性评论家对女性写作者的窥私癖。


　　以上回答只是我记者本能的戏仿，大概不会有人来对我提出这样的问题。在这个写作冲动如同呕吐的文学盛世，是很容易淹没在茫茫人海里的，好在我赶上了文学盛世，尽管它的品质和品种之间没有相应的正比，不过有如过江之鲫的写作群体毕竟造成了易于出版的气氛，这也许有助于我继续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