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见到钟鸣,成都才终于成为了成都
。
夜里将近11点的时候,我走进了白夜酒吧。那个酒吧已经没有别的客人。除了一个面目扁平的中年人坐在那里和老板聊天。但是我没有立刻认出他来。我有些迟疑的时候,钟鸣叫了我的名字。然后我坐下来,双手放在桌子上,活泼地,轻松地,愉快地开始了我们的聊天。其实我应该是很紧张的。但是我依然活泼地,轻松地,愉快地开始了我们常规的聊天。
直到夜里,我坐在他的侧面,终于看到了他的侧面,还没有来得及变得扁平,这时候我终于记起了,那本书上的照片,有着棱角的。那个时候,我开始真的认出他来。
12点后摄影师赶到,开始拍照。光线不足,我就帮着摄影师举灯。我照亮着钟鸣,举着手臂,开始用实际行动,来为一个,我想见很久的人,做微小的事情。
我知道他是一个敏感的人,所以我不必看他的眼睛,就知道我的灯,会在他心中,留下深刻印象。
确切来说,我是来找那个当年写诗,写随笔的钟鸣的。但是我遇到的是一个似乎在倒卖文物古玩的钟鸣。这多少有些小小的意外。
你已经不可以判断一个人的性格。当你已经开始尝试着知道人事,开始逐渐地失去对世界的判断和信任。当他哈哈大笑,当他热情四溢,当他大摇大摆地走路,当他说我喜欢看影碟,讨厌胖子……你以为你遇到平生第一知己。但是他每天如此,豪爽,古道热肠,一派天真面孔,对每一个他看得顺眼的人。有些人天生如此。当我们在弯曲的山路上,迎着黑的夜和岩石,飞快开车,开始彼此印证,获得惊人一致的看法,观感。我从来没有想过,在遥远的另一个城市,找到另一个人,好像一场不迟不早,命中注定的约会。
钟鸣其实不是我的朋友。我认识他才三天。我做他的小尾巴跟着他跟了两天。我去看了他一手建起的私人博物馆,那是著名建筑师刘家锟设计的。我站在院子的竹子下,连连赞叹。而钟鸣则豪迈地说,这是我的博物馆帝国。这是他写作时间最长的诗,用了5年时间。
然后我离开了成都。但是很多年前,在学校图书馆的,最底下的架子,我看见了三本,厚厚的1998年版的《旁观者》。那是一套很厚,很贵的书。我听说,书商做完这套书之后,就破产了。
我那时,深深地蹲下去,抹去书上的灰尘。我心里暗自笑那个书商蠢,因为根本不会有人来买这样贵的书。
钟鸣是大浪漫的人。我听说,四川地震后,他去了汶川,拍了许多照片。我一向知道,他不但是最好的作家,也是最好的摄影师,我见过他的人物图片。当他要帮我拍摄时,出于一种自卑和羞怯,我拒绝了。
他说,你只是太在意你自己,你敏感得吓人。
我现在知道,那些纠结,那些过度的敏感,都已经不能重新计算。
我只记得,有一次他飞到了北京,我们看了一场电影。而后,去了圆明园,我想起了电影沙鸥.那天,下了一场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