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懒人，所以最后进了国营单位，而且还要挖空心思不去上班。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但在我们单位恰恰相反，是下梁不正上梁歪。自从我带头逃班之后，我发现我的主任也很喜欢提前下班或者不来上班。他说小吴我先走了，你出门关灯。我说好，但是我今天下班的时候忘了关灯了。我很怕那盏灯要在屋里亮两天，电表会转动很多圈，单位知道了，会记仇。 

我的单位是一个行径奇特的单位。它的走廊狭长而暗，就像以前公安片的谋杀现场。我刚来到时社里很重视我，因为他们差不多十年没有进过人了，而且他们跟根本没有受到社会上“不招清华、北大学生”的时尚风气的影响。社长要求我辅助管理模块的建设，其实我根本就是不懂电脑。等模块做得差不多的时候，社长又说，不要用这个模块了。所以我以为我的单位是一个十分奇特的单位。同屋的大妈一直认为我是一个很不错的姑娘，很可爱，但是自从大家传言我上报了之后，她兴致勃勃地要看那张报纸，看完之后，她就不怎么爱理我了。还有，我知道今天下午打电话来找会计的中年男人，声音潮湿，但他绝对不是会计的丈夫。不管怎么样，这个单位的人待我不薄，首先，根本没有人有兴趣和我聊天，我可以节省很多时间，免去社交的繁琐。另外，财会部每个月都会按时给我工资，刚刚够我一个月最基本的花销。 

昨天晚上我和保安一起吃晚饭，小心翼翼地问他，如果我偷偷不来上班，别人会不会知道？保安笑着说，当然知道了。我才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是连一个保安，心里都是有数的，更何况我对面的科长和对屋的主任？ 


保安告诉我他的工资是一个月500元，这是社里唯一的我工资低的人。保安还说，单位里有些人是特别爱说别人的。保安说他们特别讨厌。我问那些人有没有说我，他们说没有。可见我平时的举止是端庄的，无懈可击的。小DD远在东区，不至于发生绯闻。我经过他们的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总是走得特别快，有时简直就是飞奔过去的。 


大家会不会有疑虑，说你堂堂一个正式职员，为什么和保安一起吃饭？那是因为我在社里用电脑处理自己的稿子，晚了肚子就饿了。保安就来敲门让我和他们一起吃自己做的饭。第一次我拒绝了。第二次是我主动去说，和他们一起吃。当时他们三个人在玩扑克牌，几乎就是很高兴地答应了。这个世界上是有不要钱的晚餐的。的确如此。从这里大家可以看出来我的人缘很好。我自从上学以来，就和楼长、看门人、清洁工之类的人关系特别好，而不是和班主任、导师、懂事长、老板之类。所以我基本上还算是比较有魅力，但仅对于大妈和小DD们有效。对于我的男友来说，那仅仅是一次事故，而不是魅力。 


我是一个懒人，所以今天早上8点38分起床的时候，我看着窗外的阳光——我太熟悉北京冬天的阳光了，总是灿烂和煦，其实走到外面还是冻得半死。我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不去上班。我决定吃过中午饭之后去书店看一看有什么版式设计得比较好的书。但是我还是很懒，懒得出门。后来我终于在天黑之前出了门。那完全是因为利益的驱动，我要到邮局去取我的稿费。 


感谢翩若JJ。自从我被中文系扫地出门，闺中密友夏竹小朋远走深圳，再也没有人过问我的死活了。但是翩若JJ是一个好心肠的人，她总是时常来看我，吃东西和我抢着付钱。从这样的小事你可以看出翩若JJ是一个很大气的女生，将来一定会有出息。我的汇款单也是她拿来的。我知道系里管杂务的人是不会告诉我的。因为有一次我的所有证件——学生证、身份证、图书证、饭卡在出租车上全部丢失，我那时为了及时报考托福，不得不用快办的方式，花了许多的银子，跑了个七荤八素，把身份证办好了。两个月之后，我才知道，其实丢失的当天下午，出租车司机就已经打电话到办公室，通知我去领我的证件。但是办公室的那个人并没有告诉我。但是他居然说，他已经告诉我了。就这样。你到中文系你会遇到这样的人，让你对普天下的中文系都没有好感.偏偏是这样的人，他最后还是结婚了，找到了他的另一半。很让我纳闷。 


中文系也不是每个人都象那个不告诉我已经拣到身份证的人那么没有才气。比方说夏竹小朋。我们在十四食堂吃小炒的时候她会告诉我她研究古文的心得。她说她研究了很久，才知道古人之所以让妻妾“别居二室”，是因为怕两个女的住在一起，她们的生理周期一致的话，会致使男主人在某段时间无法和任何一个行周公之礼。我不甘示弱地告诉她，我研究了很久，才知道为什么古人说玉体“横”陈，而不是“竖”陈，或者象梅花一样“斜”陈，说明我们古时候的床是方的，无论是横竖都放得下，更不用说对角线了。 


我方才说到我要去领取我的稿费。尽管我是一个极其懒惰的人，我还是从地上拣起不小心我踩了好几脚的汇款单，连围脖都来不及围上，就骑上我那辆非常非常破的自行车，向着邮局隅隅前行了。我之所以这么郑重其事是因为其实我并不是经常有这样发横财的机会的。事实上，这样的机会对我来说是相当罕见的。大家不要以为一个有才气的女生总是可以挣到稿费的。到现在为止虽然我还没有为任何一个专栏写东西，我仍然没有放弃靠专栏来养活自己的梦想的——我认为我的才气（如果那叫才气的话）总有一天会发扬光大的。众所周知，曹雪芹在成为迟暮美男作家之前是穷困潦倒的。我的起步比他高了许多，因为我是吃皇粮的。 



我的稿费是700元。到底赚了还是亏了？这要取决于我的文章字数。糟糕的是我也忘记了是多少字。如果是5000字的话，那我就赚了，如果是10000字的话，那我就亏了。 


这个稿子是我暑假时投给一个“文学杂志”的，到现在才拿到稿费，可见我们是不能依靠稿费过日子的。“快乐要来得早啊！”小时候我熟读各种乱七八糟的地摊小报，什么侦破什么美人计，那份杂志也是其中的一个，所以对它一直心存淫邪的想法……滑稽的是现在居然是它来给我稿费——我还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严肃的写手呢。其实我第一篇写的是一个人乱搞搞了一个多小时的乱搞故事，第二篇小说讲的是一个女孩子的爸爸妈妈哥哥全部乱伦的惨绝人寰史无前例的乱伦故事，第三个，呵呵，我决定把那个女孩子不穿内裤穿过体育馆的故事投给它。所以说，作为一个写手，是要揣摩杂志的口味的，这不是随便投的。像以上这些稿子，只能投到小报杂志，而不能投到《收获》、《作家》上去。 


翩若JJ有说过，我是“在文字里计算着自己的钱”。这样看起来，我是一个很小气的女生。事实上，我确实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打个比方说翩若和我吧。我们一起和买了一盒巧克力送人作礼物，是我先出的钱，但是我会把她的理发卡拿去，理了一个六折的头，正好把她那部分钱抵消了。说起那个六折的头我还很郁闷。我贪图便宜，总共花了12块钱，结果天天顶着那个六折头去上班。我去找我的一个朋友，著名歌手胡吗个，还他半年前借他的100元顺便请他吃湘菜，他看着我的12元的六折头痛心疾首地说阿飞，你这个美女作家当得太不敬业了，你看看你的头发。你看看人家抽烟的姿势多么专业，而你怎么不会抽烟呢，你看看人家的肚脐眼总是黑的，因为常年要露在外面，而你把自己包那么严实，你真的是太不敬业了。大家知道，一个摇滚歌手总会在自己的头发上下很多工夫的。一个老摇滚歌手大概半年前就劝我去（火）局油，半年后他还是很惊讶地发现我根本没有去（火）局油。当然我是有精明打算的，因为我演出的机会是很少的，大家根本没有机会看到我的头发，而演出又通常是在晚上，大家即使看到我演出也几乎不可能看到我的头发，而且局油在北京是很贵的，虽然我头发很短，但是他们通常会当成“中发”而不是“短发”来处理，所以我觉得这项投资根本是不必要的，除非我男友实在看不过眼了，架着我到理发店去。 

十六大召开之后，翩若一针见血地指出，“贫穷在吴虹飞的文字里是一个常见的词语”。事实上，当一个养蜂蜜的企业家很好心地跑过来请我吃饭,勉励我，并举例说他以前“也”是农村出来，吃过很多苦的时候，我总是不识抬举地申辩说，我的家根本不是农村，而且我从来没有吃过苦，我跟他根本没有共同语言。事实上，我上幼儿园就经常吃鸡蛋而且是吃蛋黄（因为我弟弟喜欢吃蛋白，所以他长大后考试成绩没有我好），上小学的时候就早上喝两毛钱的牛奶，订阅了全年的《少年文艺》〈儿童文学〉，买下了三块钱的巴金的《雾.雨.电》，上初中就买了一台120元的电子琴，上高中的时候每个月有100元伙食费，到了假期还可以省出80元去坐火车旅游，这在当时的我们家那里根本就是不可想象的优越性。后来我98年就用上了摩托罗拉进取型的呼机，2000年就用上了cdma的133手机，并且用上了最老牌的紫光电脑，到了现在我已经拥有了洗面奶，爽肤水，抹脸油，隔离霜，护手爽，口红，眉笔，香水等一系列用品，十几条打折的夏天裙子和一件新的灰色羽绒服（哎，我可能买贵了），我甚至都觉得东西多得累赘。所以我认为，我基本上是一个养尊处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