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韩美林散文 |
我与雕塑
文如其人,画亦然。文章是写人,艺术也是在写人。我们画画的都是在“写画”,写画就是写人,这不是我发明的,几百年前的画家就把“画”改成“写”了。
我此生坎坷,都是“秤砣”给我带来的灾难,但是我不记仇、不后悔、不报复、不哭哭啼啼,这就是我开头讲的人生选择的一种生存形式,我选择的形式是艺术,我选择的态度是乐观。
不管风吹浪打、惊涛拍岸,我就像是自在地飘在大海里的那叶扁舟。所以遇上再不快活的事,平时也是走到哪里,笑声跟到哪里。
为此,我的作品多样,且没有伤呀痕的。“文革”时我写了一幅对联:“难得糊涂不糊涂,来得容易不容易”。横联是:“容易糊涂”。现在看这幅对子,还是属于值得一品的大实话。那时,我却给批得不轻。
我首先声明,我是“说”雕塑,而不是“论”雕塑,所以,这篇文章就不是论雕塑的文章,因为雕塑是做出来的,不是论出来的。
艺术创作没有规定性,与其它科学不一样的地方是它的绝对独立性:独立的形式、独立的风格、独立的手段、独立的方法、独立的形象、独立的一切和独立的艺术家个体,因而它也不具备规定性的规律和模式。
我们日常生活中,你可以用同样的牙膏、吃同样的麦当劳、坐同样的火车、住同样的房子,而你绝不可能只看一部电影、只挂一样的画、只唱一首歌,何况,牙膏肥皂我们也可换着花样用,我们也不可能天天吃大米饭!因为,这其中就有艺术和懂得享用艺术的人。
生活中有艺术设计,更具有独立性的艺术个体,如绘画、雕塑、戏剧、舞蹈就讲究艺术家独到的构思、创意、技巧、手法、形式和手段,这样人们活在这个世界上才能更充分地感到世界的美好、人生的价值和艺术的永恒。
而艺术为什么永恒?因为,它歌颂了人类(还有动物)的一个永恒的主题:爱。
我经受了人间难以忍受的煎熬,但是,我不拿这些煎熬再去煎熬我们已经备受煎熬的人民,惟一可以拿来当成永恒题材来抒发的就是这个伟大的“爱”。她包含了最伟大的母爱、友爱、爱情、亲情还有包括大自然在内的博爱!只要对这个世界倾尽所爱,在艺术创作中就不信没有一触即发的佳作。
为此,我的作品中没有痛苦、没有牢骚、没有让人厌世的东西,只有“美好”二字。但是,作为一个在人间生活的人,我并不是没有喜怒哀乐和七情六欲,我也有厌恶的时候,厌恶虚伪、厌恶欺诈、厌恶霸世,厌恶一切人们所厌恶的东西。
但是,生活再复杂,再阴暗,我想做个比喻的话,它至少不像一堆垃圾吧,即使是垃圾,现实世界也可以把它们分级处理成肥料、沼气、建材和冶炼材料。何况艺术呢!
我只想把这个世界的美好献给有幸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的人们。我们被生活、社会、环境等条件所制约,想一想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坏人们亦如此,他们活得更艰难:心虚、恐慌、担心坐牢、被枪毙……
人生只有这一次,有钱、有权、有人、有势都帮不上忙,长生不老是梦里的事,我非常珍视来到人间这一趟的机会,所以我也经常提醒自己:看到路上的石头就把它捡走——给后人留条好路。
有了这个着眼点,那么,我的艺术也就找到了我要走的路,学习、实践(失败的经验也包括内),这就是你的财富,这就是你的起飞点。积累越多越丰富,艺术上带来的硕果就越大,我有时深感,在某一阶段的创作高潮中,我又唱、又跳、一张接着一张地画,不吃饭、不睡觉,像个机器人一样永不停歇地劳作,作品层出不穷、永不枯竭,高潮来时,两个多小时就画了九十多张画,而且张张精彩没有重复……
这本书的出版,本应在开头写一些带点“理论”、带点“学术”味的文章,因为那是公式。但是,我写着写着发现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我平时创作没有那些“理论”和“学术”做指导,纯粹是兴之所致、心血来潮、走火入魔、顺其自然的事,绝对没有“七法”“八法”、这“性”那“式”……
这让我回想起我在大学“文艺理论”的课堂上,理论老师从来不搞创作,那些“创作理论”都是填鸭式的、施舍式的、教训式的,对我们这些刚进大学的学子们传这种“道”,现在看来很是可笑,这“性”那“式”能培养出艺术家吗?
囫囵吞枣,什么滋味都不知道,凭心说句实话,他们照本宣科,没有解释,更不结合创作实践,直到现在。我真不知道什么是“革命的浪漫主义”和“革命的现实主义”,而且还相“结合”;我也真不知道那些成箩成筐的“肌理意识”、“幻觉效应”、“视界融合”、“召唤结构”……记不住,用不上,顶多是吓唬一下年轻人。至于那些“解构主义”、“存在主义”、“建构主义”、“境况主义”、“极简主义”等等五花八门的艺术派别,在我们这一行里举不胜举,我认为那是像小孩起名叫张三蛋刘四狗子一样,随他叫吧,反正人家是看作品,不是听那个名。我认真研究过那些名词,如肌理意识、幻视效应,知道讲的是什么,但是,一到创作时,这些词一个都记不起来,绝对走向迷宫。要记住这些词再学画,起码五十岁以后吧!
我认为对那些违心的、装腔作势的、教训人式的文章怎么也不能拿给大众,尤其是年轻人,他们求知心切,“权威学校”、“权威老师”、“权威理论”都是很蛊惑人心的招牌,我上的是中国第一流的美术学院,老师讲什么不管,只要是他讲的话都听。记得,进校时第一堂课是一个杭州籍教授,他说的是杭州话,学术上绝对有一套,他讲什么我们就记什么,他讲“羊毛、兔毛、骆驼毛……”,我们刚刚进校门的全班同学除了一人没记错笔记以外,全都记错了,“骆驼毛”写成“老头毛”了,晚自习时大家几乎都提出怎么会有“老头毛”?那个没记错的同学笑得直不起腰来,她说是“骆驼毛”。因为她是杭州人。
我们对老师、对学派、对一些世界著名画家、对一些权威不是也这么迷信吗?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又甩、又点、又拧、又绕的垃圾作品?
理论文章,尤其是创作理论,必须在艰苦的艺术实践中才能得到,而且它也只能代表一个画家或一个画派,绝不能代表一切艺术。对那些靠权靠威的创作理论来创作的人,实在是受害不浅。我自己走的弯路告诉我,我不看艺术理论,更不写艺术理论,我喜欢看艺术家创作过程,尤其是亲眼看画、看雕、看构想。为此,我后来对那些喋喋不休、耳提面命的一家之言根本不予理睬。我奉劝那些“卖膏药文章”的人多画一些、多做一些,最好的方法是——下去!
艺术家没有实践、没有生活,哪里就算得上创作呢?积累多少就让你潇洒多少。艺术家是不是应该多多潇洒呢?那时你的作品用不上洋洋万言,只有两个字——过瘾!
你过瘾,他过瘾,大家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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