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梦躲在诚品书店的角落里——走马观花台北诚品书店
(2016-02-29 12:18:24)诚品书店,耳闻其详已经很久了,就想踏进店里亲身体验一下。
但是,去台湾不是一场说走就能走的旅行。先要办一张“大陆居民往来台湾通行证”,决定什么时段去了以后,再去办6个月以内有效的签注。两者齐备以后,要扫描一众文件上传到有关部门等待拿到一张入台证——听起来就非常烦琐。如果不是台湾书展有着极大的诱惑力,我大概会因为怕烦而放弃这一次台北之行。
台北之行近在眼前,我脑海里出现敦化南路诚品书店的想象,越来越频繁。想象中的敦化南路,是一条小商小铺肩并肩的小街。每到夜幕降临以后,这些小商小铺里杏黄色的灯火会顺着木质窗棂流泻到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熙熙攘攘但绝不拥挤的人们步履悠闲地走在街道上,突然,就走到了诚品书店门前。想象中的敦化南路诚品书店,也是古旧建筑展了新颜的样子,木门木窗原木的书架,就连贩卖咖啡的柜台,也会用处理得旧旧的原木做成。
当然,我可以去网上看看它的真模样。我宁愿去刚开张不久的苏州诚品书店打个前站。大年初一,给长辈们拜完年后从苏州回上海,特意拐到苏州工业园区寻找诚品书店。果然大到壮观,只是与我想象的诚品书店大相径庭!在书店里穿梭了半个时辰以后,心里默念着诚品书店大概各有各的格局吧,打道回府。路上,问自己:你为什么会想象出那样一种诚品书店?
当然要拜台湾作家所赐,他们当中,林文月先生几乎给了我一个梦幻的台北,“我看到眼前院中是红砖、绿车与微黄的书皮覆地,三色相间,甚可欣赏。而台北居大不易,虽非大庭广宅,能拥有属于自己的一方庭院,已足堪安慰,又有线装书若干,未必善本名版,能这般偶尔玩赏,更是何等幸运。举首,正见白云悠悠,三月的阳光熙和温暖。今日无风,正宜曝书。”(《三月曝书》)糟糕,林文月先生描述的是自家的庭院,我错把“杭州当汴州”了。
因为飞机晚点,又因为接待我们的简大哥过于尽职,才把我们从桃园机场接回酒店,就一定要尽地主之谊领着我们去极有台北特色的小饭店吃饭,再回到敦化北路我们投宿的王朝大酒店,已经晚上10点。
去不去诚品书店?从敦化北路到敦化南路能有多远!走在敦化路上,才知道我的想象太不靠谱,这就是一条每一座城市里都少不了的交通要道。这一嘀咕,心里害怕起来:著名的诚品书店会不会名不副实?
过了南京路,走到下一个路口的时候,无意中抬头一张望,看见路牌上写着“忠孝东路”,我都没有意识到,尖叫声已经响在了自己的耳畔。是,我第一次来台北,可是,“忠孝东路”这个路名,早在20多年前就听一位台湾歌星一遍遍地唱“走在忠孝东路上,闪躲在人群里”,当时就想:为什么是忠孝东路?想的时候,童安格在大陆风头很健,几乎一有新歌问世就能吸引拥趸一大片,他们除了唱着童安格的歌满大街炫耀外,还会纠结:他怎么就能写出这样的歌词?那时,我们还借居在学校的鸳鸯楼里,那天晚上已经过了9点,先生的同事小朱敲门进屋,自说自话地将一盒卡带塞进我家那台破旧的收录两用机后,听到童安格唱“让生命去等候,等候下一次漂流”时,一遍遍地问:“他为什么能写出这么好的歌词?”我们怎么知道?我们不知道忠孝东路在台北意味着什么,当然也就找不到从“忠孝东路”到“让生命去等候,等候下一次漂流”之间的意象。况且,那个晚上,我们更在意的是,我们的儿子能否一觉睡到天亮。果然,那盘磁带在我家的收录机里走过四五遍小朱走后,那一晚成了我记忆中儿子最不乖的一晚上。等到我们陪伴儿子走过婴儿期可以稍微喘一口气时,童安格的歌声虽已失去了喧嚣一时的传播效果,歌唱者倒还经常出现在此地的舞台上、电视荧屏上,《让生命等候》似乎是他必唱的一首。他唱一遍“走在忠孝东路上”我就问一遍,为什么是忠孝东路?问着问着,把童安格问胖了问老了,现在,他已彻底从娱乐界消失。人的大脑究竟是依凭什么原则来筛选该记忆和不该记忆的人和事的?反正,我站在敦化北路忠孝东路路口时,往事迅猛回来,我们索性顺着忠孝东路走了一段,这才体会到,童安格将忠孝东路放进自己的歌里一遍遍地唱,是因为彼时的忠孝东路是台北时尚的地标,那么,从“忠孝东路”跨越到“让生命去等候,等候下一个漂流”,当中的意象应该是:我们心安理得地沦陷进物质主义还是要上下求索地寻觅生命的真谛?对或不对,已经无处可问,倒是晚于童安格《让生命等候》10多年的黄舒骏的一首歌《改变1995》,用“蛋塔红了100天忠孝东路挖了10年”这样直白的歌词,再一次宣示了“物是人非”这一叫人伤感又无奈的铁律。可是,我们的流行歌曲为什么难有一首像黄舒骏在《改变1995年》中提到的老鹰乐队的《亡命之徒》那么有生命力呢?
“物是人非事事休”的年代里,还有诚品书店这样的异类能让我惦记得心头生疼,特别是那间在上海地铁1号线陕西南路站为城市赢得书香的季风书店都不能幸免地消失后,即便诚品书店的模样与我想象中的相去很远,又何妨?!
名闻遐迩的24小时营业的诚品书店,果然在一栋商务楼的二层。虽然灯火通明,我乘在电梯里时还在疑惑:真的有人在夜班时分泡在书店里?况且,那一天不是周末。踏进书店,我大吃一惊,不是真的有人在夜半时分泡在书店里,而是,有很多人在这个钟点手拿一册或几册书等候在柜台前等待结账,更多的人则用自己喜欢的姿势翻阅着书籍。我这个外来者八卦得紧,随口问了几个人:这么晚还来买书?他们倒也不以为忤,笑着回答:“喜欢就会买。”而许多看上去像是新出版的书籍,都贴上了“诚品书店79折”甚至“诚品书店75折”的标签,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答案,在台北最大的一家诚品书店信义诚品书店找到了。这家毗邻台北标志性建筑台北101的书店,真大!这种大,让我想到了上海书城。我不去上海书城已经多年,除了网络提供给我们便宜又便捷的买书途径外,上海书城的陈列方式是动辄就将一种书码成一个巨大的书堆,这种营销手段,剥夺了我平心静气地、自在地选择书籍的权利——当巨大的书堆横亘在眼前时,我会不由自主地捡拾起一本翻上几页,此刻要是前后左右都是翻阅同一本书的人,这种环境暗示很容易让我不顾一切将这本书买回家。我因此买回家很多本愚蠢的书。相比之下,诚品书店的陈列方式就温和、善解人意了许多,书店除了见缝插针地为买书人安放了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地挑选书籍的座椅外,还专门劈出一大间摆满了白色塑料椅子,供读者边翻阅着书店里的书边歇脚。展示柜和展示书架上摆放的书,又有很多种贴着“诚品书店79折”的字样,就在我狐疑得想要开口问人时,简大哥将信义诚品书店的负责人李小姐带了过来,她说,凡是上柜的新书,一个月内在诚品书店都打79折,跟网络书店一样。“那我还是在网店买吧,不用我自己提回家了。”李小姐自信地笑了:“网店能提供我们一样的服务吗?我们要求我们的店员必须非常熟悉自己管辖区域内的任何一本书籍,一旦遇到顾客的询问,一定要让他们满意。”我一思忖:对他们的要求是不是太高?如果热爱书籍到了能够信手拈来、出口成章的程度,他们还能安心做一个书店的店员吗?随口想问的问题是“你们靠什么吸引店员”,又觉得不太礼貌,就换成了“做书店很辛苦,你却还坚持着。”
“别的我也不会呀。”
“您谦虚了。一定是喜欢书籍才没有离开的。”
李小姐默默地看着我,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
自谓爱书人,未曾想书痴亦分三六九。我曾经有一个梦,就是跟朋友合伙开一家小书店,店名都想好了,姊妹坡——当时,正被一部日本电影《姊妹坡》感动得无以名状。可是,书以外的诱惑到底让我梦想成空,每每想起,总自责爱是爱得不够深切。第一次来台北,走马观花了敦化南路、信义、台大等等几家诚品书店,我在书店小小的角落里,找到了我曾经的梦。明知不习惯竖版繁体字阅读,还是买了一本《史托纳》(中文简体字译作《斯通纳》),还有《梵谷——书信选》、《至高的音乐》……我想以我微薄的能力让诚品书店成为如黄舒骏歌里所提及的老鹰乐队的歌一样,50年以后甚至更长时间以后,还是一种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