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读到张楚的作品，是其发表在《收获》杂志上的中篇小说《在云落》，很喜欢。如果还把小说当故事来读的读者会发现，《在云落》没有结局。可是，如果我们愿意更新一下头脑中关于小说的概念——其实更出色的小说是通过人物和情节构建出一种阅读气氛，那么我们会发现，《在云落》营造出的一种荒凉中的温暖，美极了，简直是“纤云弄巧”。再一查这个叫张楚的作家，男人、唐山人、公务员，与《在云落》的格局过于相左，这让我对他的作品产生的极强的好奇心，这就有了《七根孔雀羽毛》的阅读。

这本由上海一家出版社出版的张楚作品集，想必美术编辑也是南方人吧？所以，他用这样的封面设计吸引读者：近乎白色的浅蓝底色上，四根缤纷的孔雀羽毛像是要飞起来了。柠檬黄的色块牵住了想要离去的孔雀羽毛，顺便让书名和作者名字等等一本书籍封面上必须有的元素纵向排列上去。很女性的一款设计，与我通过《在云落》对作者的判断非常相近：这应该是一位心如柳丝的女作家的作品集。

可是，当一个男人抖落男人所谓的粗犷打算将自己感触到的生活妙到毫厘地呈现在小说里时，读者会发现，他一缕丝一缕丝精心又细心地编织出来的作品，真如一匹丝绸，微凉而放出幽光。

这是指《七根孔雀羽毛》中七篇小说的质地。《七根孔雀羽毛》、《刹那记》、《梁夏》、《小情事》、《细嗓门》、《夏朗的望远镜》、《大象》，除了《大象》有些粗糙外，篇篇微凉而放着幽光。

如果只言及小说的人物和情节，《七根孔雀羽毛》真是一本读来让人心情灰蒙蒙的集子。这些由作者于自己的日常生活中有意捡拾起来的片段，好好不到哪里，坏则更坏。

《刹那记》中樱桃，真是枉担了一种水灵灵、红艳艳水果的名字，出身粗鄙、长相粗鄙，偏还有一颗敏感的心，又怎样！只好做也难看却比自己好一点点的女伴的污秽桶。到结局时，张楚的笔软了软，没有让惨遭强奸的樱桃怀孕，即便如此，是一个写得不错但叫人灰心丧气的故事。

《梁夏》是《七根孔雀羽毛》中最让人惊讶的一篇。长相不错的小伙子梁夏娶了一个能干却粗疏的女人，作者偏要在两人之间安插进一个俏丽的乡村女教师。老婆好不容易怀孕以后，梁夏和女教师在拥挤的公共汽车里牵起了手。眼看故事就要照着俗套子演绎下去时，张楚笔端一抖，出人意料的情节来了。是，那样状况下梁夏想要告倒一个欲与之交欢的女人，不可能。可是，让女教师在梁夏告状受阻之时良心发现一样吊死自己，这种峰回路转，更像是作家忠实生活的表达，于是，再次应验，现实是灰暗的。

《细嗓门》将主线情节写得非常隐晦：灰扑扑的林红突然闯到闺蜜生活的异乡大同，正好遇见闺蜜处在婚变的关键时期。作者像是忘了林红突然而至的目的，让林红为挽回闺蜜的婚姻奔波着……闺蜜那塞满了北方小城冬天时散不去锅炉味的婚姻，已然叫人读得喘不过气来，突然，主线从忙忙叨叨的副线中杀将出来，原来，卖肉的林红是手刃了禽兽一样的丈夫跑出来的……

只有《夏朗的望远镜》写的是平庸生活中一幕常见的家庭悲喜剧，读到这里我稍稍喘了一口气，接踵而至的《大象》，再度叫人窒息。

生活已经叫人疲惫而绝望，我们干嘛还要用可以娱乐的时间来阅读《七根孔雀羽毛》这样的小说？难道，读着小说中好好不到哪里，坏则更坏的故事，我们会获得观赏的愉悦？还真是，有尼采的皇皇巨著《悲剧的诞生》作证。

不过，喜欢《七根孔雀羽毛》，更在于这个北方男人竟然有在作品中营造丝绸般气质的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