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分被程式取代了——小说《妈阁是座城》
(2014-11-21 11:5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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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 |
特意把严歌苓的早期作品《天浴》翻出来浏览了一下,真是好。无性人老金穷尽所有的办法呵护从心灵到身体都备受摧残的文秀,简单的一个命题,严歌苓从不跳将出来旁白,而是用一点一滴的细节垒起一间玲珑却坚实的草原上的小屋。这些细节,一个个活蹦乱跳。只有沉浸于现实生活中,遇到的哪一个细节不是鲜活的?至于作家在写作时如何处置在脑子里跳得欢势的细节,取与舍?静与动?长与短?就靠作家的天分了。《天浴》中有一场在高寒地区老金安排文秀洗热水澡的戏,当久违洗澡痛快的文秀慢慢爬进老金用汽油桶改成的浴桶时,严歌苓写道:“说着她跨进池子,先让热水激得咝咝直吸气。跟着就舒服地傻笑起来。她跪在池子里,用巴掌大的毛巾往身上掬水”,在这个简单到荒凉的场景里,文秀“先让热水激得咝咝直吸气。跟着就舒服地傻笑起来。”这种寻常到可以俯拾即是的细节,被严歌苓用在《天浴》的此地此时,真是神来之笔,从此出发,文秀开始用自己的身体换取回城的可能,显得那么水到渠成。而严歌苓能够将一个家常的细节用出雷霆万钧之势,是上天赋予她的小说家的能力。
《小姨多鹤》、《金陵十三钗》、《陆犯焉识》成为成功的影视剧后,严歌苓成为坊间最被热捧的作家之一,她也就有机会在各种场合畅谈她何以能成为作家中的常青树,最重要的原因是她曾在哥伦比亚大学接受过严格的写作训练。
恰恰是严格的写作训练,严歌苓的天分被程式取代了——这是我读过她的《妈阁是座城》后的结论。
严歌苓曾经说过,为了《妈阁是座城》,她曾经到赌场体验过生活,这就对了,赌城只是壳,严歌苓用这个壳包裹的,还是男欢女爱。妈阁、香港、北京、三亚……相比《天浴》中唯一的场景青藏高原上的荒凉中的一间泥屋,《妈阁是座城》要色彩丰富、活色生香许多,可是,老金和文秀之间那种介乎父女之爱和男女之爱之间的发乎情止乎礼的感情不见了,有的只是经过严格的写作训练后规划出来的人物关系图:妈阁的女叠码仔梅晓鸥职业使然,认识了赌徒史奇澜和段凯文。到妈阁做这个行当之前,梅晓鸥寄情于有妻室的卢晋桐,无奈后者在赌场迷失了自己,梅晓鸥逃离了卢晋桐带着儿子到妈阁以做叠码仔为生。也好,让我们也看看赌场里到底是个什么景象,但,只是到赌城体验了一把生活的严歌苓,大概无法还原赌场的波诡云谲,只好按照写作流程让梅晓鸥携史奇澜、段凯文等等在赌城上演了一幕幕爱恨情仇的戏码。好吧,经历过被卢晋桐欺骗的挫折后,梅晓鸥还会被风度翩翩的段凯文所迷惑,我努力理解。可是,在梅晓鸥的推波助澜下倨傲的段凯文被杀人不吐骨头的赌场一层层地剥去了洒脱的皮后,失望透顶的梅晓鸥居然去爱了一个同样丧心病狂的赌徒史奇澜,我就真的不能接受了,就因为史奇澜有一双能将木头雕成飞鸟和走兽的手?更匪夷所思的是,小说写到结尾处,严歌苓竟让史奇澜离开喂了他两年软饭的梅晓鸥回到前妻身边而梅晓鸥居然言笑晏晏地送爱人回家,这种出于写作技巧而非走心的情节,不是动人而是莫名其妙。
斯蒂芬·茨威格也曾在他的小说《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写过一个赌徒,也是通过赌徒的那双手极写了一个赌徒输赢之间的或喜不自禁或刀山火海的心理变化,已是经典。严歌苓写史奇澜的手时是不是受到过茨威格的启发?是或者不是,反正,茨威格的是天才之作,严歌苓的是批量产品。尤让人心痛的是,严歌苓曾经很有天分,有《天浴》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