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了一摸《芬尼根的守灵夜》
(2014-01-12 15:00:55)我从图书馆借了一本《芬尼根的守灵夜》,而不是买,免得它沦为《浮士德博士》一样的命运:才翻了起始几页,就被后来买回家或畅销或轻松总之没有阅读障碍的书压在了下面,到再后来,我索性假装忘记自己曾经翻开过《浮士德博士》。此外,我在微信的朋友圈里高调宣称我开始阅读《芬尼根的守灵夜》了——如果再半途而废,要不要脸红?那以后,大半个月过去了,终于将厚厚的《芬尼根的守灵夜》翻到了最后一页,我得承认,我把《芬尼根的守灵夜》当成了识字本:不论是印在双页码上的小四号字和译者戴从容女士觉得有别解而用小五号字拖在正文右下端的,还是印在单页码上的注解,我不认识的汉字不会超过百分之五——我说的是汉字,那些被译者标注在正文上方的英文,就算不是詹姆斯·乔伊斯生造出来的,我又能认识几个?被世人称为天书的《芬尼根的守灵夜》,译成汉语以后书上的汉字我几乎都认识,牛吧?也是让我倍觉绝望的地方:不知道詹姆斯·乔伊斯在说什么。
举世公认,《芬尼根的守灵夜》是一部小说,印在正文前由戴从容亲自撰写的《中文本导读》已经明确地告诉读者,这部小说的主角叫HCE,还有一个变体叫壹耳微蛤,只有当壹耳微蛤白纸黑字地出现在眼前,我才有把握地说见到了男主角,也就是说将《芬尼根的守灵夜》读到了一百多页,扑朔迷离、稍纵即逝的HCE我愣是没有看到他的真面目!于是修正,舍弃双页码上的小五号字,舍弃单页码上的注解,当然,詹姆斯·乔伊斯的生造词更是置之不理。饶是这样,我不怕丢脸地实话实说,能够明白意思的连续阅读不会超过三百个字,每当我在云遮雾罩的“芬尼根的守灵夜”山里懵懵懂懂地跌打滚爬得几乎丧失了读下去的勇气,突然,眼下手指戳到的这二三百字我明白意思了,仿佛被汗湿后的衣裤缠绕得透不过气来时一阵微风拂过,可惜,旋即,我又再次陷于詹姆斯·乔伊斯用文字组合成的桑拿天里,呼吸不畅、怨尤不知冲谁发泄。
阅读的困境不是第一次遇到。还在我读大学的时候,得到一本美国著名学者韦勒克和沃伦撰写的《文学理论》,在同学们被琼瑶迷醉得天天“我是一片云”的同时,我装蒜一样天天捧着那本《文学理论》出没于宿舍、教室,赢得了同学不人云亦云的美誉,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没有读懂。以后,类似的阅读困境没少遇到,几乎都是我不知天高地厚地想要征服一本理论书籍所致,在小说面前沉沙折戟,记忆中是第一次,当然,也有我故意绕道而行避免的尴尬,比如,《尤利西斯》我买过两种版本,因被我一次一次地推到阅读时间表的后端至今没有翻阅。就算是另一部被世人公认的难以卒读的小说普鲁斯特的《追寻逝去的时光》,我读第一部《去斯万家那边》的体会是,难度在于作家巨细靡遗的写法会让读者失去阅读的耐心,而不会因为不懂而放弃阅读。
大半个月的夜晚,几乎每天,晚饭过后家事清理完毕,我都会把自己关进卧室盘腿坐在床上一页一页地翻过《芬尼根的守灵夜》。这些时间用来读像丹·布朗的《地狱》那样的小说,得在我阅读过得书单里增加几本呵,可是,我用在了怎么费劲都没有读懂的《芬尼根的守灵夜》上。后悔吗?这些年,焦虑于可以用作阅读的时间越来越少,每每不小心遇到了一本不值得阅读的书籍,都会悔恨交加。但是,我不后悔把差不多一百个小时交给了《芬尼根的守灵夜》——虽然我没有读懂《芬尼根的守灵夜》,但我感受到了詹姆斯·乔伊斯的气息。在上世纪初的都柏林郊外的小镇里,半盲了的乔伊斯以极度开阔的视野用爱尔兰方言吟唱出一部人类文明史,包括他不在人世后的人和事。呵呵,最后一句要被专家嗤笑了,但那的确是我放下《芬尼根的守灵夜》时的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