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度的阴郁——《金色眼睛的映像》
(2013-10-24 10:12:45)生活不如意事常八九。既然如此,在应付完不如意的生活琐事以后,不多的业余时间用来干什么?就是要读书,也是选择能让人轻松愉快的知音体或者喜剧故事吧?好吧,悲剧也可以。为什么自有文学以来悲剧就以其不朽的魅力常驻在文学园地里?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中有精彩而极致的论述,再多一句都是狗尾续貂。卡森·麦卡勒斯的作品,是悲剧,没错,可是,叙述者怀揣一颗能拧出无止境阴郁的心讲述的悲剧,其胜招就不是悲剧了,而是讲述悲剧时阴郁得如同布满阴霾的天空一样阴沉沉的心境。心理咨询师一定不主张身处恶劣生存环境里的我们沉湎于卡森·麦卡勒斯的作品。我也算是手握证书的心理咨询师了,可笑的是这些天不可救药地沦陷在了卡森·麦卡勒斯的作品里。
不提《伤心咖啡馆之歌》,那是多年前阅读的。而今初读《金色眼睛的映像》,先是感叹上帝怎么给了这个女人这么豪阔的才华?《伤心咖啡馆之歌》写的是发生在美国偏僻乡村的故事,而《金色眼睛的映像》笔触探到了军营,天差地别,卡森·麦卡勒斯驾驭起来游刃有余且乡村也好军营也好写来都宛若身临其中。我盯着《金色眼睛的映像》中译本淡绿色的封面一遍遍地设想,像发生在《金色眼睛的映像》里的故事,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怎么能臆造得出来?喜欢卡森·麦卡勒斯的读者都知道,她年纪轻轻就只能借助轮椅代步了,也许,乡村是她可以踏足的地方,说她曾经在军营生活过?呵呵。那就这有一个解释了:上帝让她不良于行的同时,给了她用之不竭的想象力。
卡森·麦卡勒斯用她的想象力臆造出了一个怎样石破惊天的故事呢?潘德腾上尉和太太利奥诺拉住在军营里,与兰顿少校是邻居。利奥诺拉虽然长着能撩拨全军营男人的美貌和身材,却是对数字极不敏感的弱智。利奥诺拉和兰顿少校是情人,潘德腾上尉是了然的,可是因为对兰顿少校有着特殊的情感,他虽不舒服却戴着这顶绿帽子,应激反应是天天工作到深更半夜而不与妻子同床共眠。兰顿太太艾莉森三年前因为孩子死于襁褓而身体越来越差,偶然撞破了利奥诺拉和丈夫的奸情后,愤怒之下用园林剪刀剪掉了自己的乳头,把腻腻歪歪的从菲律宾带回来的男佣安纳克莱托吓得失声痛哭。老实的二等兵威廉姆斯偶尔目睹利奥诺拉的秀美的裸体后不能自已,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潜入利奥诺拉的卧室蹲在利奥诺拉的床边默默地看着熟睡中的夫人,最亲昵的举动也就是撩拨一下散乱在床上的夫人的长发。说起来潘德腾蛮讨厌威廉姆斯的,他曾不小心把咖啡泼洒在潘德腾那套崭新的中国丝绸面料的便服上,还将自家花园里那颗他最中意的大橡树的树枝修剪掉了。但是,年轻的威廉姆斯的身体有着青年男人的生机,这让潘德腾喜欢——两对夫妻,一个二等兵及一个男菲佣,都是稀奇古怪的人,作者让他们在一个很小的空间里扭结在一起,组合成一出匪夷所思的悲剧。你永远猜不到卡森·麦卡勒斯下一步会怎样安排她的人物,她的安排总是出人意表,可是,用卡森的逻辑推断两对夫妻、二等兵和菲佣的怪诞举止,又都顺理成章。比如,艾莉森因为心脏不舒服总是无法入睡,在威廉姆斯第三次(?)潜入利奥诺拉卧室时,她看见了,径直走进潘德腾的家对上尉说:“我想你最好上楼去你太太的房间看一看。”被失眠折腾得苦不堪言的潘德腾以为艾莉森看见兰顿在利奥诺拉的卧室里偷情呢,这样的话,他怎么能在彼时出现在太太的房间里,就用慈母般甜蜜的声音对艾莉森说:“你不可以这个样子在四处游荡,我送你回家。”艾莉森当然迷糊了:你的意思你知道一切却什么都不管?潘德腾知道一切啊,只是在艾莉森家门口时他看见兰顿少校了,怎么回事?第二天得知艾莉森疯了,潘德腾仿佛一切都弄明白了。
夜半三更艾莉森告诉潘德腾他太太的房间里有异常情况,上尉应该立即上楼查看这才是正常人的思维习惯。可是,卡森·麦卡勒斯用她自己的逻辑将这个情节的多处出人意料处处理得合乎情理,于是,当威廉姆斯再度闯入利奥诺拉的房间被上尉两枪击毙,《金色眼睛的映像》如卡森·麦卡勒斯所愿除了是悲剧外还饱蘸着她特有的阴郁气质——这个很难,怎么到了卡森的笔下都易如反掌了呢?
“天空涂满了清冷的苍黄色,万籁俱寂。”是最富卡森色彩的句子,正好用来形容我刚刚读罢《金色眼睛的映像》时的心境: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阅读卡森·麦卡勒斯?阴郁是一个人不可或缺的一种情绪,卡森·麦卡勒斯小说给予我们的阴郁很适度,正好加入到我们情绪的调色板中,使之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