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电影院，我被问：“张震那两场戏有什么意义？”我也想问，张震扮演的角色在我们看到的《一代宗师》里与叶问没有交集，为什么要安排他出场？想了想，张震的角色是八极拳的掌门人，章子怡饰演的宫二操练的是八卦拳，让这两个人物与叶问分庭抗礼，是为了烘托叶问能以咏春拳独步天下，不是随随便便就成功的。或曰，何以章子怡变成了女主角张震却连男二号都企及不上？宫二与叶问的暧昧成就了宫二女主角的身份，难道让张震和叶问也有一腿？

所以说，王家卫拍叶问，武打只是外衣，情感才是这部电影的过人之处——如果有的话。有吗？章子怡的表演我以为是超出了她以往的角色，在金楼隔着窗户初识叶问时眉头的颤动，与父亲为宫家不败神话的争执，在父亲葬礼上遇马三人马挑衅时的镇定，在火车站与马三对决的身手，在大南与叶问诀别时的声声泪字字血，章子怡的脸是冷的，但是一张冷脸之下是有担当得起上述几场戏内容的魂魄的。而与之对应的梁朝伟，此回虽以拳脚主打，毕竟是深情之人，演绎起情深意切来，也是中年人的引而不发，煞是好看。

可惜的是，王家卫的《一代宗师》志不在讲一个类似《花样年华》的故事，情感只是零部件，叶问由富家子弟变成咏春拳掌门人所历经的千辛万苦，从体肤到心力，才是王家卫之所需。于是，叶问和宫二的暧昧，被切割得一段有一段，需要观众自己去连缀。辛亏，感情尤其是暧昧的感情最能打动人，人们被宫二和叶问若即若离逗引得不费吹灰之力就理解了宫二和叶问的“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那么，江湖的争来斗去就有点让人费解了，原因简单，因为王家卫想要把拍得优美极了的武打镜头多一点再多一点放在大银幕上，导引这些打斗场面的故事只能镶在打斗戏的边缘，谁是谁的谁，可能需要观众事先了解各大概，不然，也许会一头雾水。而纯粹为了武打的热闹而去影院的，恐怕会给中国人贴上一张我们不肯接受的标签：就知道打打杀杀。就知道打打杀杀的民族，怎么一遇到日本人就只会筛糠了呢？抗日战争，让叶问由富家子弟变成不名一文的穷光蛋，要讲叶问的故事，这一段绕不过去，已经负载太多的《一代宗师》只好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地呈现这一段历史，也就有了弄巧成拙之嫌。

问我，《一代宗师》怎么样？我答：一言难尽。雨中出招，招术中雨点犹如开在功夫之上的罂粟花，美得叫人屏息静气——这说的是《一代宗师》的镜头之美。原创的电影音乐，特别是用在宫二跟叶问袒露心迹片段的音乐，由大提琴和缓奏出，最接近人声的大提琴，叫人几欲泪下。台词也是美，网络有这样的评价：“句句是词，小本狂记”是我坐在电影院里听章子怡、梁朝伟他们说这些台词时的真实写照，只是，江湖中人好身手之外真的有电影所再现的好文采吗？

疑问归疑问，构成一部电影的几个要素在《一代宗师》中都是完美的。纳闷的是，这么多好的因子组合在一起，就是很难给《一代宗师》带来一个“好”字，原因何在？我想到的是：因为缺乏逻辑，故事没有讲好。

可惜了，吉光片羽消散在风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