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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刀子——读小说《两次相遇》

(2012-04-08 21:1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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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张惠雯把笔当刀子,总是剜向这个社会的痈疽。《蓝色时代》:少年跌入丧夫的阿姨怀抱,从此跌入无尽、无妄的相思中。《蚀》:初通文墨的乡村少年,把郁郁不得志之腌臜气悉数泼向真心爱慕他的乡邻小女友。《月圆之夜》:靠贩卖假烟苟活的人渣,只好沦为杀人犯……张惠雯的小说长得不多,总能让人一口气读完,这样题材的小说读多了胸中难免有块垒,于是会想:这女子把自己当外科医生啊?而身处的,正是各种病态拥塞的这个社会。

没有想到,她早早就南渡到花园国度研读起时下最最高级的商科。蛛丝马迹在最新出版的《收获》杂志上的一篇《两次相遇》中偶露峥嵘。真的是偶露峥嵘,“我”从国外回来只是《两次相遇》的引子,意在引出“我”多么不适应家乡污浊的空气、家乡人只会用麻将打发日子的日常,意在引出男同学的别具一格和男同学那别具一格的音乐老师情人。

叫读者伤心的是,第一次相遇时“气质不俗”的男同学和“纯净的天真”、“细致入微的温柔”的音乐老师,在时隔两年后的第二次相遇,已经变成了“看上去老了五岁、不怎么整洁、熟醉中的木然”和“消瘦、憔悴、淡漠”。两年,从此岸到彼岸,只用了两年。此岸是什么?是拥挤的人群中好不容易找到的靠得最近的两颗心;彼岸是什么?穿着臃肿的衣服整日坐在麻将桌边日复一日全民大同的生活。这样的过度,如果张惠雯一笔一笔有一日是一日地慢慢写下来,或许,给予读者的刺激会轻微一些。要命的是张惠雯用了“同比”的写法,霄壤之别、云泥之别、天上人间之别……男同学和音乐老师在两年间的变化用上述词汇形容都不能穷尽呵,这样的针砭,读来是钝疼,是软刀子割肉的钝疼,又因为软刀子不够锋利,所以总也割不破皮肉,我们正读着这篇小说的读者被这把软刀子无休止地割着,痛到了麻木,痛到了以为痛就是常态——张惠雯的这一篇《两次相遇》,远比流行语“岁月是一把杀猪刀”鞭辟入里。诚然,岁月是一把杀猪刀,可岁月杀的是年华这一头“猪”,诛心的是我们自己,是不得不妥协于一桌麻将、一身臃肿的灰布衣的我们自己,真叫人有浑然不觉已深陷的惊悸呵。

相比让《蓝色时代》中诱人者身患沉疴、《蚀》中小莲失身后无以为凭、《月圆之夜》中“我”的牢狱之苦,张惠雯给予《两次相遇》中的男同学和他的情人的关怀,要温和许多:“难以接受这乏味、令人窒息的生活会毁掉仅有的一点生动和纯真,把我们珍视的东西都带走……”温和源于何处?当然跟作者年龄的增长有关。更主要的原因是:我们可以不是《蓝色时代》中的男和女,我们可以不是《蚀》中的男和女,我们更可以不是《月圆之夜》中的“我”,但是,我们无可逃遁地会成为《两次相遇》中的男同学和音乐老师。也许,我们非常幸运地跟海誓山盟的男人或女人百年好合(怎么可能?张爱玲朱砂痣和白米粒的论调,几乎是颠簸不破的真理),但是,我们赖以生存的环境,会迫使我们不得不就范于一桌麻将、一身臃肿的灰布衣,就是作家本人都概莫能外,那么,张惠雯又怎么舍得不留情面给自己的未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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