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去做了几场对象为小学生的学科竞赛的工作人员。

天气很冷。从上午8点到下午2点，我还站在教学楼的大堂呢，只不过那里穿堂风呼呼的，被冻得透心冷。饶是这样，我们还是很庆幸那天没有大雪纷飞没有细雨霏霏，不然，满操场的家长我们可怎么安排？！对，满操场的家长，他们都是来送他们的孩子参加比赛的，而几个特写镜头更是显现出时下家长对纷纷扰扰的学科竞赛又爱又恨的复杂情感。

早上9点多钟，一位介于孩子的妈妈与奶奶年龄之间的女士带着孩子来到我们的赛场，说孩子将要参加10点半的那场比赛，可是从昨天夜里孩子开始发烧，直到现在还有39度以上，问我们能不能找一张椅子给孩子坐坐。当然。于是我们有可能听这位女士讲故事。女士说她到了40岁才得了这个儿子，真是幸运，老天给她的这个孩子听话得不得了，学校的功课学得出色，学校外的功课也学得非常出色，还有余力帮老师做大量事情，这孩子就成了当之无愧的大队长。我边听妈妈讲故事边观察发烧到39度高烧的孩子，脸通红通红的，孩子还主诉手脚在发麻。我不敢说，但是敢想：这孩子需要的是去医院而不是到这里来考试。缺考这一场竞赛没什么关系，倒是延误了看病，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换过好几个单位，但是我初入职场时发生在一位同事身上的悲剧我却始终不能忘记。她的孩子得了腮腺炎，她因为忙于工作送孩子去医院迟了，结果孩子的腮腺炎并发睾丸炎、脑膜炎。

这边还在想着要不要把这对母子劝回家呢，那边，又来了一对母子。这一对母子在满操场的孩子、家长堆里显得那么突出，是因为那孩子是瘸着腿一步一步挪向我们的。也是问我们借一把椅子，坐下后妈妈说孩子一个星期前玩耍的时候把腿摔骨折了。当然，我们打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轻伤不下火线，所以，他应该瘸着腿在爸爸妈妈的搀扶下天天去学校上课。可是，我们这样的锦上添花的考试，不来参加没有关系吧？他在满操场飞奔着的孩子中间穿行，万一给给碰倒了，对伤了的腿，有碍吗？正胡思乱想中，主角那伤了腿的男孩镇静地招呼他妈妈他要上厕所，这下他妈妈傻了眼。对呀，学校里只有公共厕所，怎么办？我不好意思再旁观，赶紧叫了我的男同事扶孩子去厕所。面对他们很慢很慢远去的背影，我老太婆一样地唠叨：“慢一点慢一点……”

快要到下午2点钟了，被彻底冻僵了的我们都欢欣鼓舞一天的加班就要到终点了，这时候有一对母子冲向我们，问还能参加比赛嘛。开玩笑，还有几分钟就要结束考试了，最正规的高考是开考后15分钟不得参加考试。我们的考试不如高考正规，总共1个小时的考试，半小时以后应该不得参加了吧。妈妈走马灯似的向我们几个工作人员央求让她的孩子参加考试，被我们一致谢绝后，她竟然嚎啕大哭起来，我们这才知道他们一家三口由爸爸开车过来参加考试，哪里想到发生车祸，妈妈只好带上孩子叫了出租车赶过来考试，受了伤的爸爸还在现场等待处理呢。我们还有可能拒绝他们吗？就是不知道应该牵挂着受了伤的爸爸的那个孩子，还能平心静气地答完那张考卷吧。

原本，我是不参加当天的阅卷工作的。考场上的一幕幕，让我改变了主意。我想看一看这张让家长疯魔的试卷，到底提供给了孩子怎样的用武之地。结果是我们能够想象得到的，就是一张满分120的试卷，大多数孩子的得分在60分左右，有相当一部分孩子的得分是二三十分，当然，也有110以上甚至得满分120的，可那真的是凤毛麟角！从来都是这样的，这种竞赛类考试，大多数孩子都在陪太子读书，只是家长包括我自己不到最后摊牌的那一刻都以为自己的孩子是太子而不是陪太子的，于是，不出我们意料在当天考试结束以后我们被家长围住问明年这样的考试还有没有。

明年有没有？不知道。教委明令禁止教委直属机构举办类似的竞赛，但是 教委不能阻止社会办学机构举办类似的竞赛。而之所以这样的竞赛屡禁不止，不是因为家长们智商缺失到愿意把时间、金钱和精力扔进竞赛中，而是学校选择新生的时候总得凭借些什么。

除非哪一天高考也被取消了，孩子们上什么样的大学全都抓阄去，也就是说你福星高照、鸿运当头从奖池里捞出的那一张录取通知书是北京大学的，哪怕你从上学那一天起考试从来没有及格过，你也是北京大学的学生了，那么，竞赛、补课等等被我们咬牙切齿的教育乱象，一定会在瞬间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