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是我公公，82了。

我们趁元旦三天假期去北京玩，正好老爷子也在北京。我们在北京的第一顿饭是在亲戚家吃的茴香馅饺子。就着茴香特别的气味，我们听出来了，老爷子想去看看他的老同学。

老爷子是1949年从北京师范大学毕业的，也就是说他已经大学毕业60余年。念及这60余年，我们觉得应该满足他的新年愿望，于是，2011年最后一天的下午，由先生开车去北京师范大学看刘伯伯。

出门的时候，老爷子斩钉截铁地说去刘伯伯家的路他很熟，“他在那里住了几十年嘛。”我们轻信他的结果是车在环路上绕来绕去就是进不了北师大的门。好不容易进了北师大，又找不到刘伯伯住的丽泽楼……效率低呵。可是，看见两位老人扯着嗓子说着对我们来说无多大意思却是他们记忆中的珍宝，我被感动得几欲泫然。

隔天早上，我们原打算去钻胡同访名人故居，一面对老爷子，情不自禁地问：“还想去看谁？”就这样，要陪他去北京科技大学看陈伯伯。

这一回，我们没相信老爷子的记忆，而是事先查好路径，出门没一会儿，就到了陈伯伯家。

比刘伯伯幸福，陈伯伯的爱人于阿姨还很健康，以比78岁高龄利索得多的姿态迎接我们。只是我们拿出照相机要给三位老人合影时，于阿姨说什么也不干！后来我们家老爷子说于阿姨以前可漂亮了，此回乍一见到，他都要认不出来了。更叫人唏嘘的，是我们打算离去了，中过风的陈伯伯蹒跚着追到大门口要跟我家老爷子握手道别，老爷子说那我们就拥抱一下吧，那一瞬间，陈伯伯的脑袋埋进我家老爷子的肩头，他哭了……

此番情景，叫我们好生伤感，觉得无论如何讨满足老爷子看望老同学的心愿，出了陈伯伯家，就问：“还去哪里？”他说早就想去看看华伯伯了。

华伯伯家在望京。出陈伯伯家时问了陈伯伯女儿怎么去望京，却没想到老爷子把南湖中园记成了东湖中园，让我们好一通找！好歹到了华伯伯家楼下，因为没了车位保安让留下业主的门牌号码好随时通知我们开车让道，可老爷子跟华伯伯的爱人邢阿姨通了半天电话就是不问人家住在几室，害邢阿姨77岁高龄了还下楼迎接我们。

看到华伯伯，我们就知道了邢阿姨还这么爽朗，是多么不易，自2002年开始华伯伯就不良于行，将近10年，一直是邢阿姨照顾他，“我可以找保姆，保姆推他出去后对他好不好呢？”邢阿姨不放心，就一直自己照料华伯伯。照顾一个行动不能自理的病人有多难？华伯伯各式各样的轮椅、助步器至少有8辆，这能叫我们看出病人情绪的多变。可是，邢阿姨很乐观，说我怨了就会跟他说道说道，“他这一点很好，我怎么发火他都听着。男人就要让着女人。以前还让他写检查呢，现在他说写不了了。”一旁的华伯伯像是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出主意：“阿姨，您去买支录音笔，把华伯伯的检讨录下来嘛。”邢阿姨狡黠一笑：“刚买了一个。”

晚上，跟婆婆视频聊天，说到了刘伯伯、陈伯伯、于阿姨、华伯伯、邢阿姨……还说：“相比之下，你们的状况最好。”当然，我指的是身体状况。对物质享受的想象，他们一样的贫乏。刘伯伯住的是学校分配的房字，陈伯伯偕于阿姨住的是学校分配的房子，局促和陈旧，是他们居住环境的共同点。只有华伯伯和邢阿姨，住的是一套望京家园的复式房子。为此，邢阿姨很得意：“比公家分配的房子好多了。”饶是这样，由儿子帮着装修得十分摩登的房子，厨房里满是空的和满的牛奶盒，书房里满地都是废弃的包装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