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卫说你有一件很重的快递。我一愣：除了书，会有什么快件投递给我？

还是书。重也是真的，尔冬强的摄影集《鸟瞰上海》，开本大，纸张好。155张照片，仔细端详，两个小时也就读完了，可是，这些画面带给我的冲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退。

捧读？不，只能摊放在书桌上阅读这本摄影集。越过世博园，就是外滩了。外白渡桥、汇丰银行、和平饭店……这些自以为非常熟悉的建筑，因为尔冬强是在直升飞机上拍摄的，每一张照片都要让我错愕一下才敢确定，这是外白渡桥、这是汇丰银行、这是和平饭店。只有这张名字叫《陕南村》的照片，第一眼就认定了：那边有一家加油站，我的一件黑白小格子的连衣裙就是在加油站隔壁的小成衣铺里买的。再往上一点，画面的外边，复兴中路上，有一家上海电影院，有时我去单位打过卡后就溜进这家老电影院里看电影……对，有一阵子，我上班的地方距离陕南村所在的陕西南路、复兴中路很近，每天吃过午饭，或者我一个人、或者三两个同事都要散步路过陕南村，每当这个时候，我都要略略站一站，为了陕南村里一幢幢漂亮的房子已经人们口耳相传的发生在陕南村里美丽得犹如童话一样的故事。光阴流转，我的单位已不在陕南村附近，我的家距离陕南村有四站路，所以，没有理由去看陕南村已经有年头了。现在好了，尔冬强用镜头鸟瞰的陕南村，让我随便什么时候都能看陕南村，奇怪的是，照片上的陕南村，不再只有漂亮的房子和美丽的传说，还有我风华正茂的、跟陕南村相处的那五六年。

这也正是尔冬强这本摄影集刊印、发行、留存于世的意义和价值：当上海这座城市以日新月异的姿态向世人展示自己的富足时，惟有这些照片上不动声色的老建筑，帮助我们记忆住了曾经的柴米油盐。而民间记忆，往往要比金茂大厦记载的历史更接近事物的本真。

因为我有这样的理解，所以，翻阅这本印制得十分精美的摄影集，觉得意义非凡和价值不可估量的不是世博园、金茂大厦、港汇广场等等这些当下撑起上海建筑脊梁的照片，而是类似陕南村、石库门、老城隍庙、静安寺等等大隐于世、灌注了本地人生活气息的老建筑，它们的墙头、窗下隐藏的貌不惊人的往事，才是最扎实的上海记忆。

我在想，尔冬强的本意大概也是留存陕南村、石库门的记忆吧？之所以敢这样猜测，是因为我大学同学曾经邀请我们一干人去尔冬强位于青浦金泽的四合院老宅。那所房子，阔大而幽雅，最叫人咋舌的是和老宅贯通起来的一栋过去的乡村卫生院现今的尔冬强资料馆。进一间屋子再进一间屋子，犹太人在上海的文字及影像资料、上海银行史的实物资料及影像资料、异域文明系列影像与文字资料、丝绸之路影像与文字资料……它们分门别类地安静地呆在尔冬强的掌控里，等待需要它们起飞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