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着小说跑还是跟着小说跑
(2010-03-12 10:4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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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徐则臣是我喜欢的作家。我喜欢他,是因为他的小说总是把故事讲地跌宕起伏,非常好看。《跑步经过中关村》、《居延》……我还以为他同我一样觉得小说就应该以故事为王呢,他却在角色转换为编辑以后说了这样一段话:“很多作家也误以为,故事讲周全了就等于写出了好小说。作家们在面对小说时,眼里只有故事,所以就只在故事上下功夫,注意力越来越偏狭。他们兢兢业业地寻找稀奇古怪的故事,不厌其烦地摹写现实生活的细节,努力把自己装备成精良的高像素DV,反倒忽略了更为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故事背后的东西才是小说。故事只是小说之‘用’,发现、疑难、追问、辩驳、判断、一个人对世界的独特理解、故事与现实与人的张力,才是小说之‘体’,也就是说,小说的真正价值在于,肉身之外非物质化的那个抽象的精神指向。它要求一个作家能够真切地说出你对这个世界的看法。”
这段话,是挂在袁劲梅的小说《罗坎村》之后的,其用意显而易见,即十分推举袁劲梅这样以思辨见长的作家。作品被评论界戴上了“论述体”帽子的袁劲梅,主业是哲学教授,那她的小说有强烈的思辨色彩,理所当然。当哲学家反串为小说作家时,职业习惯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是当然的。可是能在小说里彰显多少哲学的意味呢?
袁劲梅的小说我读得不多,《罗坎村》和《忠臣逆子》。掩卷之后我才发觉自己把秩序弄拧了,应该先读《忠臣逆子》,而后才是《罗坎村》。这两篇同样以袁劲梅的家族故事为题材的中篇小说,问世时间虽间隔了五年,但连贯性是不言而喻的:《忠臣逆子》——由戴姓哲学女教授的曾爷爷引发故事,接着是爷爷、爸爸乃至自己,从清末、民国、反右、“文革”到“我”在美国,小说通过四代人起起伏伏、好好歹歹的命运,不断地向正读着这篇小说的读者质询,何谓忠臣何谓逆子。《罗坎村》——还是戴姓女哲学教授以“我”的口吻讲的故事。“我”失婚了,为了确定要不要与一起玩大的男伴成婚,“我”回到老家,结果发现男伴与前夫大同小异。“我”与一桩婚姻失之交臂后,“我”做过陪审官的案件的主角也失去了美国女友,探究一下,原来美国和中国距离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么遥远。两篇小说提出的命题够深刻,也值得作家用小说来加以呈现,问题来了,是让这些命题赤裸裸地浮凸在小说之上呢还是让命题漫不经心地潜伏在小说当中?
袁劲梅似是铁了心要让自己的哲学思想统领小说。《忠臣逆子》中,培根那一段段很富哲理的语录被作者中英文并举地悬挂在小说每一章节的起始处,很让人错以为那是引导我们如何往下读小说的段落大意。《罗坎村》,虽没有了培根那样的警世名言,但“我”作为陪审官的身份时不时地跳讲出来对小说中刚刚来过的人和刚刚发生的事情作一番很哲学的评价。两篇小说,作为哲学教授的袁劲梅从来没有担心过自己的小说会因为说教得过于“明目张胆”而稍加掩饰,或者她写小说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原本就平淡的情节和原本就平面的人物作为她一脑袋业已成型的主张的传声筒。
作为一种表达方式,袁劲梅的小说很新颖,这种方式用徐则臣的话说起到了“发现、疑难、追问、辩驳、判断”的作用,可因为要“发现、疑难、追问、辩驳、判断”而把小说的故事写得断断续续的让读者失去了阅读时的愉快,那又有谁随着作者去“发现、疑难、追问、辩驳、判断”呢?
在我写这篇博文的时候,家人就在一旁看由BBC拍摄的电视剧《苔丝》,当安吉尔不能接受苔丝失身的事实丢下她远走他乡时,苔丝与亚雷重逢。旧情依旧在,于是亚雷苦苦哀求苔丝再度委身于他,那份苦楚……家人说人家亚雷回头了苔丝为什么还不肯重续前缘?影象与文字的差异显现了。在哈代的描述中,亚雷为了得到、讥屑、抛弃苔丝是多么处心积虑,但所有这一切都在情节的发展过程中而不是在作者的道白里。正因为如此,才会引起误读。可有了澄清误读的过程,阅读才有意思,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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