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让高潮溜走
(2009-06-07 12:2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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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1910年古斯塔夫·马勒50岁,他去拜访了精神分析学派的创始人弗洛伊德。没有资料显示弗洛伊德在音乐方面有爱因斯坦的天赋和才华,那么,此次拜访是马勒向弗洛伊德寻求心理治疗。有不少人因为心理疾患而感觉肌体不适甚至疼痛,马勒大概想替自己的力不从心找到他愿意接受的解释。不幸的是,马勒的问题不在心理,而在心脏。
马勒的父母都出身于卑微的小商人家庭,他是他父母生育的14个孩子中侥幸存活下来的几个中的一个。如此家庭背景中长大的孩子,要么逆来顺受潦草地度过一生,要么与命运抗争。是否受到过贝多芬的启发?反正马勒选择了后者。凭借自己的音乐天赋,他得以去维也纳音乐学院学音乐,展转各地当指挥,直到1885年在莱比锡大获成功……一次又一次的成功让他觉得用自己的才华和意志力可以继续和这个世界抗衡下去,然而,长女的夭折和左右房室瓣遗传性缺陷让他猛然意识到,告别已不容他回避地呈现在他余下的生命里。
我有些抗拒马勒的音乐,总觉得他的音乐里雄性激素过于旺盛遮蔽了音乐的本真。我一直认为在众多艺术门类里,音乐是相对阴柔的表现手段,如果硬要在其中灌注过盛的男性气息,音乐会变得过于硬挺。马勒前期的音乐就有这样的嫌疑。年初去上海大剧院观赏海丁克率芝加哥交响乐团演绎马勒的第六交响曲,在现场,我心悦臣服,为马勒的音乐,为海丁克,为芝加哥交响乐团。出了大剧院,却不太愿意回味。
6月5日,一个非常适合听马勒第九交响曲的日子。二十多个无辜者毫无预兆地死于非命,一个路人皆知的名人猝然离世——死亡的阴影浓重得叫人泫然欲泣。就是这样,如果不是博友上传了伯恩斯坦为维也纳爱乐排练马勒第九交响曲的视频,我会在6月5日晚间聆听这部纠结了天真、快乐、痛苦、苦涩、颓废、讽刺以及怨愤等诸多矛盾情绪的作品吗?
“像我这样的人,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吗?”我这样理解第一乐章反复呈现的主题。其实,马勒已经用庞大乐队奏出的向度多元的声音给了自己不容置疑的回答,可他,又问,又问,又问!“像我这样的人,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吗?”只是每一次诘问的音量,弱一点,弱一点,弱一点,直到无声。
我的身体鼓胀得像是裂了无数道缝,不疼,但凉丝丝得难受,为一个巨人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无助和无奈。
很多年以前,我对肖红这位活跃在上世纪30年代的女作家感兴趣,在读她的过程中,我始终不能明白,结缡于苦难之中的肖红与肖军为什么不能相爱着走下去以致肖红英年早逝肖军被悔恨纠缠一生?不久前我才醍醐灌顶:那么强壮的肖军怎么能够同感于由身体而心理而情绪都极度柔弱的肖红!还好,马勒的分裂,是1910年的马勒与1897年以前的马勒的分裂,怎么弥合?就是把矛盾和冲突放到作品里去,然后向命运妥协以获得心灵上的安宁。
艺术家的感觉犹如浮游在半空中的微粒,只有阳光灿烂时我们才看得见。伯恩斯坦说在马勒的第九交响曲里他看到马勒已经将作品推至高潮,可惜的是,不像马勒以前的作品,可以让高潮长久地盘旋在乐章里,这高潮转瞬即逝,令人遗憾,“我们看着他让高潮溜走了。”说这话时,伯恩斯坦同以往一样被马勒的音符折腾得精疲力竭、汗流浃背,要靠一支烟、一杯咖啡重新积聚起能量来再次冲击马勒修筑起来的又一个音乐高峰。与处理马勒的其他作品时不同,抽着烟、啜着咖啡,伯恩斯坦的眼睛里有一丝落寞。大师之间的惺惺相惜吗?可我这个刚刚挨近马勒的爱乐者,宁愿相信马勒遭遇变故后学着与命运和谐相处了,虽说这种改变不是一蹴而就的,所以在他的第九交响曲里马勒会挣扎出那么大动静来,我觉得如果老天能再眷顾一下马勒让他在这个世界上多呆些时日,“人之生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庄子关于生与死的超然体验,或许会出现在马勒的音乐里,就像唐诗,催生了他的《大地之歌》。
也许,这只是我的愿望。马勒的音乐语汇华丽、丰富、多变、犀利,由于他用他的音乐语汇表达的思想总是那么尖锐和偏执,让我面对一堆唱片时总是要越过马勒把手伸向巴赫、亨德尔,甚或勃拉姆斯、门德尔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