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那宽宽的海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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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下,那宽宽的海滩
韩石山
棒棰岛,老虎滩,旅顺口,一想起大连,这些名胜之地,次第在眼前掠过,不,还该加上海星广场,绿地公园,疏浚一新的什么河,这类现代的景观,然而,也只是次第掠过而已。
三次去大连,最让我难忘的,还是金州湾,夕阳下那宽宽的海滩。
那是1983年,《人民文学》编辑部,在金州区,那时还叫金县,办了一次笔会,我有幸忝列末座。到会的三十几个人,来自全国各地,现在能记得的有北京的谌容,河南的周同宾,广东的谢望新。地点就在县招待所。笔会嘛,不外是座谈座谈,此外便是参观访问,那时似乎还没有旅游这个说法。再此外呢,就是自由活动了。
一天晚饭后,我跟谢望新先生一起外出散步。走在街道上,最让我惊奇的是,这儿的妇女,至少是中青年妇女,差不多都化妆。不是什么轻施粉黛,直可说是浓妆艳抹。望新见多识广,说这是日据时期的遗风。再就是穿旗袍的多,差不多全是中年女性。县城不大,走着走着,便出了城,先是疏疏落落的村舍,再往前走,便是海滩了。
正是落潮时分,海滩显得特别宽阔,一汪汪的水洼,一堆堆的碛石,彼此相间,又似有勾连,渐去渐远,与海水连成一片。茫茫的海面上,这里那里,有帆船浮动,摇摇晃晃,欲行却止。近海处,则是一些小划子,似乎在捕涝什么。这景象,对我这个常年生活在黄土高原上的来人说,已经够神奇的了。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深深地震撼了我的心灵。
一个中年妇女,身着旗袍,白底,淡绿的碎花,领着一个男孩,五六岁的样子,经过我们身边,朝海滩走去。起初以为,也许跟我们一样,吃过晚饭,领着孩子来散步的吧?然而,她却一直走,快到往海边了,仍没有歇步的意思。走过碛石,走过水洼,到了临海的沙滩上,这才停步。
远处,一轮红日,明知正在缓缓落下,看去却似停驻在海天相接处。落日的余辉,给那一对母子的身影镀了一圈金边,看去似一组雕像。而这雕像,又是动态的,海风吹散了母亲的长发,裹紧了她纤细的腰身,又撩起了旗袍的下摆,显出更其纤细的小腿。多美啊,我跟望新说,而此刻,望新也为眼前这一幅美景吸引,怔怔地瞅着,对我赞叹,理也不理。
做什么呢?很快便看出来了。那母亲,双手合在嘴前,朝海里呼唤着什么。循着她的脸朝的方向往远处看去,只见一个小划子,正朝这边划了过来。快到海边了,大概是海水浅了,划船的汉子,跳了下来,一手推着划子,一手朝这边摆摆。
噢,这是一个母亲,领着孩子,在呼唤下海的丈夫回家吃饭呢。
天色暗了下来,我们没有看接下来的情景。不难想象,那汉子会将捕捞的海货卸了下来,那母亲会帮着拿起什么,那孩子会怎样的欢喜雀跃。然后,一家三口,朝着不远处的村舍走去。
多少年过去了,每次朋友们提起大连,或是在报上看到大连的什么,多半会不期然地想起金州海滩上的这一幕。近海处浮动的渔舟,海风中飘动的长发,夕阳下那亭亭的身姿。
什么棒棰岛,什么老虎滩,这才是大连最美最美的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