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多么雅,也不是多么俗,而是一种张力,一种穿透力。总在冲撞着什么
,消解着什么,僵硬的现行文句,还有更其僵硬的现行意识。
有人说他“痞子气”,是鄙薄,也是一种赞赏。谁心里没有一点痞子气,
可只有他敢写出来,能写出来。他的许多小说语句,包括一些题名,已然成为一种公众话语。对一个作家来说,这是绝大的成功。也有为人诟病的,比如“一不小心,就会写出一部《红楼梦》来”。从写作规律上说,这话并无大错。天才就像彗星一样,光彩照人,一闪而过。写作不是种庄稼,一种耕耘,不一定有一份收获。不经意间的一番挥洒,却可能留下万古传颂的名篇。
有的话,可就离谱了。大约是1999年初吧,在长时间的沉寂之后,要复出了,要出版他的《看上去很美》了,先来造势,说他要一连写十部长篇。这就离谱了。文学成就,从来就不是以量取胜的。好的作品,有一部足够青史留名。再比如对金庸的批评。金庸不是不可批评,对他的文体,对他的观念,可批评者多多。惟独不可说道的是俗。小说原本是俗物。从俗字立论,先就偏颇。更其荒谬的是,他说的四大俗,全是港台的,四大雅又全是大陆的。这就不像个有见识的文化人说的话。那一会儿,王朔不像个作家,倒像个什么部的官员。
王蒙
写王蒙的这三篇,第一篇和第三篇隔了十好几年。约略说来,正是王蒙写作的三个时期。第一篇《中国长篇小说的文化阻隔》,1988年写的,当时他正当着文化部长,光焰万丈,如日中天。第二篇《王蒙,是又怎么样》,1992年写的,他已丢了部长的官儿,正遭到一种大有来头的批评,史称“稀粥事件”。第三篇《”抡圆了”的风险》,2004年写的,这年春天他的长篇小说《青狐》刚刚出版,文化界里正在掀起一股烈焰腾腾的王蒙热。
我是个不谙世事的人。写第二篇时,没有想到与第一篇有怎样的关联,写第三篇的时候也不会想到与第二篇有什么关联。然而,如今一看,恰在他的三个关键时期,都写了批评文章。是不是可以说,即时性的批评,也自有它长久性的意义?真要是这样,我该为自己敏捷的反应而感到自豪。
还有一个有趣的现象,第一篇有肯定也有批评,第二篇看似嘲讽,实则是声援,第三篇就全是批评了。也就是说,随着王蒙的声望日高,批评的力度也越大。从做人上,这是一种失败,至少也不是合时宜,但从批评的品质上说,是越来越高了。
需说明的是,《”抡圆了”的风险》初发表时,署的是我的另一个笔名“方仲秀”。一则这篇文章是在我编的《山西文学》(2004年第11期)上发表的。这不是主要原因。再则,是不是也有不愿意开罪这位文坛大佬的意思?得承认,是有的。事情缘于,2003年秋天,我曾受邀参加过在山东青岛召开的王蒙作品国际研讨会,人都有见面之情,此后再想写批评王蒙的东西,心里先就有了障碍。不愿开罪,心里又痒痒的想写,写出来只好在自己编的刊物用别的笔名发了;寄给别的刊物,人家就知道是谁写的了。
且在这里记下我的卑劣。
刘心武
这里本来该放两篇文章的,一篇是此文,一篇是此文中提到的《文学自由谈》上的那篇文章,名叫《何日看遍长安花》,收入我的随笔集《黑沉中的亮丽》,有兴趣的读者可参看。一是那篇文章较长,谈到的不止刘心武一人,再是谈刘心武的部分此文中大略说到了,就不收了。
刘心武无疑是新时期作家中的一位重要人物。他的《班主任》、《爱情的位置》,当年都曾产生过巨大的影响。还当过《人民文学》的主编,那可是个重要的“文学的位置”。奇怪的是这样一个大人物,经常犯一些低级的错误。或许是当过多年的中学教员吧,他似乎有种“教师情结”,总想教导别人点什么,而所教导的,又每每出乎常识之外,中国人的基本道德之外。不知他真的就这么蠢,还是要装的这么蠢,一时真还弄不清楚。像《给侄孙女的七条忠告》这样的文章,只要稍微想一下就知道是怎样的荒唐,怎样的下流,也就不会写了。可他偏要写,还写得那么有滋有味,理直气壮,直让人疑心那一忽儿脑子是不是灌了水。就这样低级错误的文章提出批评,我也疑心自己的脑子是不是也灌了水。
任芙康
这两篇文章,本来不该收在这本书里的,想想,还是收进了。在我的批评文章中,这是一个异数。它们不是我主动要写的,是应被批评者之命写的。我和任芙康是好朋友,1995年结识,十年来一直来往着。那年不知怎样说起来,应当为他的《文学自由谈》作些宣传,说,老韩,你就写一篇吧,不管说什么都行。于是便写了第一篇《和任芙康算账》。过了几年,快到征订期了,芙康又说,再来一篇怎么样?于是便写了第二篇。目的只有一个,让人知道有这么个刊物,是个叫任芙康的家伙在办着,很有想法,很是卖力。
虽是应命文字,却不能说全是虚语。第一篇写了芙康是怎样绞尽脑汁办他的这份刊物的,其时他还是副主编,主编是一位大名人挂着。写第二篇的时候,他已是主编了。第二篇实则是宣扬他的办刊宗旨的,就是印在刊物封二上的什么“六不思路”。这两篇文章的重点,都在最后一段,第一篇是“在任芙康心里,只有他的刊物,只有他热衷的文学批评事业,就是把一个作家毁了也不会眨一下眼的”。第二篇是“这本刊物,是个异类,偌大的中国,只有它一家且别无分店。你要想换个角度看文坛,只能看它”。
最有意思的是,这两篇文章发表后,都有芙康的朋友打电话给他,说,你对韩某人不错呀,常发他的文章,他怎么在背后给你捅刀子呀。每有这样的消息,芙康总不忘及时告诉我。我俩都觉得挺好玩的。
应命文章写到这个份上,也算个本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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