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器晚成的苏老泉——苏轼文思，万斛泉源——西湖从此称“西子”——密州亲射虎，聊发少年狂——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嬋娟

（下）因诗获罪，赤壁放歌——《赤壁》二赋，参悟人生——流放与回归——三苏之一的苏辙辙 

大器晚成的苏老泉

沛沛把新沏的茶水放到茶几上，抬头问爷爷：“唐宋八大家中的三苏，是不是苏轼一家人啊?”

爷爷说：“是呀!他们是苏洵、苏轼和苏辙。三人是眉州眉山（今四川眉山）人——苏洵是爹爹，苏轼、苏辙哥儿俩是儿子。爷儿仨都是大文学家，人称‘三苏’。

苏洵号老泉。据说他二十七岁才发愤读书，所以后人常把他当成大器晚成的样板儿。谁要说自己年岁大了，学也晚了，就有人反驳说：瞧瞧人家苏老泉!

苏洵苦读十年，学业大进。于是带上两个儿子到京城拜见欧阳修。欧阳修对爷儿仨很感兴趣，还夸奖苏洵的文章能跟贾谊、刘向相媲美。由于欧阳修的推荐和宣扬，苏洵的文名大盛。后来朝廷还任命他作了秘书省校书郎。

苏洵喜欢读史书，又喜欢谈兵。他有一篇著名文章《六国论》，核心论点是“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弊在赂秦：弊病在于贿赂秦国。)六国用金钱贿赂秦国，买得一时的和平，可人家越来越富强，你自己越来越贫弱，这不是自取灭亡吗？文章结尾处，苏洵道出作文本意：

夫六国与秦皆诸侯，其势弱于秦，而犹有可以不赂而胜之之势。苟以天下之大，而从六国破亡之故事，是又在六国下矣。

◎苟：假若。◎从六国破亡之故事：效仿六国失败的旧例子。◎是又句：这连六国也不如了。

苏洵写文章的时候，宋王朝年年向北方的辽和西夏输送钱帛。苏洵正是要拿历史上的教训，向朝廷提出忠告!”

苏轼文思，万斛泉源

 “三苏”中最有才华、成就最高的当然是苏轼。苏轼字子瞻，号东坡居士。他自幼受爹娘的熏陶教诲，长大后写得一手漂亮文章。二十岁那年，爷儿仨进京应举。第二年兄弟俩同榜中了进士。当时的主考官是欧阳修，据说他本来要把苏轼取为第一名，可是看语气，又怀疑这张卷子是自己的门生曾巩的，为了避嫌，便列为第二。

欧阳修非常赏识著个才华橫溢的年轻人，曾对人说：我老啦，今后能出人头地的就是这个苏轼喽！有一回跟朋友谈起苏轼的文章，又说：你记住我的话，三十年后，世人不再会提到我了！

苏轼的文章的确很出色。他把自己的文思比作日出万斛的泉水，可以随时随地喷涌出来，不但水势盛大、一日千里，而且富于变化。苏轼在文学上有着很深的悟性，他知道一支笔应当怎样运行，怎样收束。他还用“行云流水”来比喻文章，认为那是很高的境界。

苏轼的文章充满魅力，写作上随机应变，常常出奇制胜。后来应举的士子们都认真揣摩他的文章，还流传着“苏文熟，吃羊肉；苏文生，吃菜羹”的口头禅呢!

苏轼初登官场，满怀着报国的热情。他作凤翔府通判时，写了大量策论，请求朝廷改革弊政，扭转贫弱局面。他的《决壅(yōng)蔽》和《教战守策》等，就是这时写成的。

在《教战守策》里，苏轼起笔就提出社会上存在着“知安而不知危、能逸而不能劳”的潜在危机。他从历史上说起，把先王重视训练百姓、后世安于享乐、导致祸患的正反两方面经验教训都摆出来。又分析天下形势，指出战争早晚要打，为了使百姓免受大患，必须每年对他们进行严格的军事训练度。——文章最后补充说：百姓们都成了能征惯战的战士，那些骄横的将士们也就没法子“拿一把”了。

苏轼的见识极高，文章也很有说服力。他谈古论今，步步深入，举例设喻都恰到好处，使论说文字既形象又活泼。文章还善于多方面论证中心论点。例如最后一笔，就出人意料，给人留下挺深的印象。

西湖从此称“西子”

苏轼三十一岁时，爹爹苏洵病逝。他跟苏辙扶灵还乡。等到熙宁二年再还朝时，正赶上王安推行新法。苏轼其实也不满意当时的政治现状，可他的改革思想跟王安石的不大一样。他希望变法能稳一点，慢慢来；主张在用人和立法上多下工夫，不赞成急功近利的作法。他怎么想，就怎么说出来；还不断上书
陈述自己的意见。他的意见当然没被采纳，他也被派往杭州去作通判。

杭州是个风景秀丽的地方。苏轼干完公务，便去游玩，作了不少诗歌。如下面这首《六月廿七日望湖楼醉书》：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

①  跳珠：形容雨点乱溅。

四句诗，画了云、雨、风、水四幅图画，把暴雨来得猛、去得快的情态写活了。画面一黑一白、一暗一亮、一动一静，极富变化。

再如这首《饮湖上初睛后雨》：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潋滟(ｌｉàｎ　ｙàｎ)：形容水波流动貌。◎空：这里形容雨意迷茫。◎西子：把春秋时越国美女西施。◎淡妆浓抹：指妇女化妆时或淡妆或艳妆。

诗人把西湖比作越国美女西施。说晴天时，西湖波光粼粼，就像西施浓妆艳抹；雨天时，西湖山色迷茫，又像是西施改施淡妆。可是不管淡妆还是浓抹，总也掩不住西湖的天色美色。——打这以后，西湖又添了个动人的名字：西子湖!

密州亲射虎，聊发少年狂

在杭州作了三年通判，苏轼又请求调到密州去。那儿离济南近，苏辙正在那里做官呢。

苏轼做官十九年，仍然两袖清风。在密州，有时饭桌上竟没有菜，于是约了朋友到城边采摘杞菊来下饭。可是他挺超脱，在园子里筑了一座台子，取名超然台，还写了一篇《超然台记》，说是人们的欲望无穷，但物质却总是有限的，人们只要能“游于物之外”，就可以“无所往而不乐”了。

高兴的时候，苏轼还去打打猎。他的词《江城子·密州出猎》，记录了打猎时的豪情：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聊发：暂发。◎左牵黄，右擎苍：左边牵黄狗，右手架苍鹰。◎为报三句：为了报答全城百姓都随同来看打猎的盛情，亲自射虎，像孙权当年那样。太守指作者自己。孙郎，孙权：他曾刺杀老虎。◎胸胆尚开张：胆气正豪。◎持节云中二句：汉时魏尚为云中太守，守边有功，反遭处罚；后汉文帝派冯唐拿着传达命令的符节去赦免他。这里作者是自比魏尚，希望得到朝廷信任。◎会：当。◎天狼：星名，迷信传说它预示着侵掠。

词写得豪迈夸张，气势很大。满城人都来看太守射虎，真是盛况空前。作者意气风发，好像又变成了年轻人。可苏轼的雄心壮志决不止打打猎而已。“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他还希望得到朝廷重用，到西北边境跟侵略者一决雌雄呢!

唐末五代及宋初的词风是那么绮丽委婉，到苏轼这里，一变而为雄浑豪壮。词坛从此开了豪放一派。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嬋娟

苏轼另一首豪放词作《水调歌头》也是在密州作的：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官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琼楼玉宇：指月宫。◎起舞二句：月下起舞，清影随人；天上怎么比得上人间幸福?◎转朱阁三句：写月光照遍华美的楼阁，低低照进雕花的门窗，照着难以安眠的人。◎不应二句：是说月圆应当无恨，但为什么老在人们离别时团圆呢?◎婵娟：指月亮。

这首词的小序写道：“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子由是弟弟苏辙的表字。此时苏轼跟弟弟已经分别七年了。

词的上片，作者把酒问月，对天上宫阙展开丰富的想象，但结论是：天上虽好，倒底不如人间。词的下片，词人面对象征团圆的月亮，很自然地想到分别已久的兄弟。——可是他的愁苦很快被旷达的思想冲淡了：人有悲欢离合，就像月有阴晴圆缺一样，是古来已有的事。但愿人能健康长寿，纵使远隔千里，抬头见到的月亮却是同一个，也算是一种慰藉吧!

词的意思几经转折，情致有起有落，却又贯通一气。词中流溢着明朗灿烂的光华，本身就像是一轮皓月，照耀着千古词坛!（待续）

 （本文节选自拙著《讲给孩子的中国文学经典》，如有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