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有佛性 作者:范曾
(2014-06-15 01:20:18)
亦有佛性 作者:范曾
在深山古寺,云荒石老,松高猿藏。如果这猿又性慈寿永,神话也便随之而出。《春秋繁露》载:“猿似猴,大而黑,长前臂,所以寿八百。”《抱朴子》更神其说:“猿寿五百岁则变为攫,千岁则变为老人。”此把达尔文《物种起源》所计算从猿到人的速度加快了一万倍。然而猿的寿命不会很短,则是当然的。
古寺中的高僧与猿们共同呼吸着天地清气,相逢机会必然很多。《高僧传》记载:“刘宋时钱塘释智一者,善长啸,于灵山涧养一白猿,有时蓦山逾涧,久而不还。智一张口做梵声呼之,则猿至矣。”凭猿的智力是十分容易和人沟通的,它们的记忆力很好,能够学习与摹仿人的动作,进而解决问题。也许它们不甚知其所以然,但久之,会学得很像,如叩首拜佛之类。
然而画家不会满足于猿们低层次的智力,在我的笔下,猿和人的界限只限于外表。严羽讲:“诗有别趣,非关理也。”在理之外,才有文艺存在的特殊地位;同样,在理之外,也才是驰骋遐想的广阔天地。亦可以认为文艺,譬如绘画、涛歌正是由于与科学求索不同,才可能插上浪漫之翅,才可能翱翔于枯索无味的、爬行的写实主义之上。
我特别欣赏佛教六道众生平等的思想。天庭的神仙、人间的男女老少、修罗道的魔鬼、地狱中的被刑戮者、饿鬼道的饥者,以及禽兽,都是有情的、有意识的,它们都可以由于证得菩提而成佛。在佛的面前,他们一律平等,不分贵贱贤庸。佛本牛故事中的鹿、鸽都是深具佛性的生命,它们都是佛的前生。
在这大德高僧前匍伏而祷的老猿,必有,乞自己艰难苦恨的身吐。高僧那洞察万类、看破红尘的眼神,正与那老猿深悟佛法、自见本性的眼神相遇。画笔微妙之处在于挥写之际,已自营造佛教思想中般若(智慧)波罗蜜多(超度)的根本思想。
我曾经年养猴,将其关于牢笼之中,每天欣赏其跳腾嬉戏。虽为宠物,实为囚徒。我不是高僧,自己都不能做到心珠独朗,何能超度宠物,使它皈依佛法?一日读唐诗中有曾麻巳放猿诗云:“孤猿锁槛岁年深,放出城南百丈林。绿水仟从联臂饮,青山不用断肠吟。”这一点曾公至少知道锁槛孤猿是一种束缚其天然情性的恶业。把它放归青山,正庄子所谓“以鸟养养鸟”而不“以己养养鸟”。又有吉师老放猿诗云:“放尔千山万里身,野泉晴树好为邻。啼时莫近潇湘岸,明月孤舟有旅人。”这不仅让它回归到自然,而且临别赠言,倾注其对漂泊他乡、羁身孤舟的游子的关爱。这两首诗其情也真,故其感人也深。倘使我早能读得此诗,或许早就将我所养的两只巴西小猴放归山林。
“宠物”云者,本应爱其生命,听其自然。然而人类的贪欲,必以动物痛苦的代价愉己,那么无论如何的宠爱都无异于戕害。庄子《达生》篇有云“昔有鸟止于鲁郊,鲁君悦之,为具太牢以飨之,奏九韶以乐之,鸟乃始忧悲眩视,不敢饮食。,’庄子以为鲁君应使其栖之深林、浮之江湖,还其鸟的自然之用。这一点,我与上述两位诗人相悖而与鲁君相侔。对于所饲的巴西小猴饲以果品甜点,洒以香水,然而不到三年,它们先后死去。镇江有相传晋人所刻《瘗鹤铭》,视仙鹤为友,悼辞悱恻。而我在巴西小猴死后所撰《瘗猴铭》,悲凉悔恨而已。
一日与赵忠祥于饭店就宴,捧上地龙(穿山甲)一盘,赵忠祥坚拒之。今每听赵君于电视解说《动物世界》,声调和缓、慈祥,情动于中,有由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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