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迟来的爱　早来的恨

张恨水是爱人生的。恨水之“恨”，应该与爱有关。

走进第一次婚姻，张恨水的心里充满了“恨”；

步入第二次婚姻，张恨水的心中还有“恨”：因为，他觉得胡秋霞的身上，还缺少点什么；

到 1931年的时候，当张恨水看到在舞台上轻歌曼舞的周淑云时，他才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上帝终于看到了张恨水的委屈，派了这个名叫“周淑云”的女子，来慰籍他的心灵。

周淑云祖籍云南，自幼随父母生活在北京。

张恨水见到周淑云时，她才16岁。但从此以后，她那窈窕婀娜的身影，便在张恨水的心头挥之不去了。他们无数次在北海、颐和园、中山公园约会，终于有一天，周小姐羞涩地问张恨水：“我们能够永远在一起吗？”张恨水沉默半晌，坦言道：“我是30开外的人了，又有过两次婚姻，你那么年轻，该好好考虑。”周淑云没有再考虑，她放弃学业，当年就与张恨水举行了婚礼。婚后，张恨水以《诗经·国风》第一章“周南”二字，为她改名“周南”。

周南嫁给张恨水后，生有子二水、张全、张伍，女明明、蓉蓉及子张同。

这个为张恨水瞩目的“周南”，究竟是怎样一位奇女子呢？如果没有独特、出奇、出众的地方，她怎么能够征服一代才子、小说大家张恨水那颗“驿动的心”呢？ 

周南身材比较娇小、玲珑。对她的形象，张恨水有专门的诗词来形容。说她是：“红杏腮堆雪”、“向人纤斗小腰枝，杨枝瘦弱任风吹。” 

如此说来，周南并不是什么大美女。那么，她凭什么系住了才子张恨水的爱情之舟呢？

周南凭的是她的聪慧与灵性。我们千万不要小看这个弱女子，在周南的身上，有一股子“关云长千里走单骑”的勇敢劲。

1938年，张恨水只身到了重庆。蛰居潜山的周南，听说武汉落陷，日机又在对下一个目标重庆进行狂轰滥炸，张恨水这个书呆子没人照顾怎么行呢!想到这里，周南毅然带着四岁的张全和两岁的张伍，从安徽潜山出发，踏上了远赴重庆的寻夫苦旅。经过千难万险，周南带着两个孩子总算到了重庆。当见到张恨水时，周南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吃东西了。看到周南母子不期而至，张恨水喜出望外，他紧紧地拥抱着周南，半天说不出话来。之后，周南将一路艰辛说给张恨水，张恨水边听边记，并根据周南抱子寻夫的亲身经历，写出了长篇小说《蜀道难》，以志纪念。从此以后，周南又成了张恨水心中的“南温泉”，每当张恨水写作困乏时，周南就小鸟依人般地来到张恨水的身边，取来胡琴，让张恨水放松一下，自己则踏着琴声，清歌一曲。（注：本小段资料取自安徽学者芮立祥《走近张恨水》）

周南既是张恨水的妻子，又是他的秘书、助手。中学肆业后，她随夫学读《古唐诗合解》，并经常帮助张恨水整理旧文稿。日子一长，周南不仅可以下笔成文，甚至对张恨水的文风诗骨也把握得很准。据张恨水《劫余诗稿》记载：一天，他在门前晒旧书报，周南信手拿起一角残报，上有一首五言古诗，题名《悠然有所思》，下缺署名。周南念了几遍，笑着说:“这像是你写的诗。”张恨水乐不可支，笑道：“喜得素心人，相与共朝夕。你怎么知道的?”周南回答:“从‘提壶酌苦茗’这句想到的。”张恨水再次大笑。

自从有了周南，张恨水再也不恨了，他的脸上，总是喜洋洋的，笑眯眯的。 

周南对张恨水的诗词风格非常了解，对他的小说也是“爱不释手”。经常有人误以为张恨水与周南相识的媒介是小说《啼笑因缘》，并捏造出一段段罗曼史。对此，张恨水在《夜深沉》序言中进行了澄清，他说：《夜深沉》才是周南的最爱。她反复看过这部小说七八遍之多，并告诉丈夫：“打开这本书，就像眼见了北平的社会一般。书里面像丁太太、丁二和、田家大姑娘这样的人物，我都见过。” 

张恨水是一个诗人，周南也是一个诗人。周南曾写过不少诗，并以“南女士”为笔名，刊载在重庆《新民报》上。《早市杂诗》便属于其中较长的一首，其中含有这样的句子：

“嫁得相知已十年，良辰小祝购荦鲜。

一篮红翠休闲薄，此是文章万字钱。”

诗中的“良辰小祝购荤鲜”，以及后面的“短发蓬蓬上菜场”等句，表明抗战时期，周南受环境影响，从一位不识油盐酱醋的少奶奶，成长为一个终日受家务事牵累的主妇。为了改善生活，周南不仅出门“购荤鲜”，上山采松蘑、野菜，甚至还自己动手种青菜，饲养鸡和猪。小猪崽免不了乱叫乱窜，她担心搅扰丈夫的文思，每日天快亮就把猪撵上山坡，傍晚再赶回来，藏进宅后的小屋。张恨水直到年关才发现这头膘肥体壮的猪，惊喜地向妻子打听它从何而来。 

重庆时期是张恨水成名后生活最为艰难的一个阶段。从张恨水的《牛马走》、《八十一梦》、《水浒新传》、《傲霜花》等小说的背后，我们不难看出“周南”那个纤弱而又坚强的身影。

1949年6月，因高血压发作，张恨水中风，半身不遂。为了给张恨水治病，周南变卖了自己的首饰，并与家人协商，将北沟沿住宅卖给一家电影制片厂，迁至西四砖塔胡同43号居住。在周南的精心呵下，张恨水的身体得以恢复。1953年年初，张恨水开始恢复写作。张恨水能从病魔手中挣脱回来，不能不说是周南创造的人生一大奇迹！

周南一向瘦弱多病。1956年，她被检查出患有癌症，动过两次手术后，越发消瘦和憔悴。 1959年10月14日，是周南生命中的最后一天。她身后垫着高高一叠枕头，昏沉沉地半卧半坐在床上，和死神作着无望的搏斗。张恨水不忍多看周南痛苦挣扎的模样，他走到床边，俯身深情地亲吻她的额角，哽咽道:“你放心去吧!”

周南已经说不出话，她努力睁大双目，眼角挂着一颗泪珠。傍晚5时55分，在女儿张蓉蓉的怀抱中，周南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周南，是上帝送给张恨水最好的一个礼物。有了周南，张恨水的人生才算得到了一份完整的爱。虽然这是一份迟来的爱，但是，它毕竟来了。但上帝是个小心眼的上帝，他在给了张恨水这份爱的同时，又嫉妒起张恨水来――周南魂归上帝的时候，年仅45岁。

失去了周南，张恨水的精神一下子就垮了。这一回，他更有理由“恨”了。他恨苍天夺爱，他恨人生孤单路难行，他恨前程陌陌无知音。周南去世8年里，张恨水为她写下了近百首悼亡诗。周南被安葬在八宝山墓地，张恨水常常独自乘三轮车去往墓地，在墓前一坐便是好几个钟头…… 其心诚，其情炽，其爱真，由此可见矣！

周南去世8年后，即1967年1月21日早晨（农历正月初七），一代小说名家张恨水，因突发脑溢血而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