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工作两年后，我的新加坡朋友杨准备回国。在送行宴会上我请他谈谈对中国人的印象。他说：说实话，你们中国人都整体素质没有我们新加坡人高，但是，我发现中国人的哲学素质却很高，几乎每个人都是哲学家，这一点我们新加坡人自愧弗如。

看我大惑不不解，杨解释说：你们的哲学素质主要体现在你们的“口号文化”上，在中国口号几乎无处不在。像“人民城市人民建，建好城市为人民”，国家税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厂兴我荣，厂衰我耻”，“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等等。口号不仅无处不在，而且无人不讲。政府官员讲，面的司机讲，甚至连一些幼儿园阿姨和孩子们也能讲上几句。而且这些口号一般都很有特点：一、极富有哲理，正反两面没有一点漏洞，简直圆满之极；二、口号都朗朗上口，极富音乐性；三、紧扣时代主题，富有鼓动性。这些口号，我觉得如果让我们新加坡人来想，恐怕三天三夜不吃不睡也难以想起一条来。这简直就是人类智慧的极致，佩服佩服。

听完朋友的话，我正准备谦虚一番，谁知朋友却话锋一转：不过你们中国人虽然都是哲学家，但一般是光说不练，即使练了也和说的不一码事儿。比如说“人民城市人民建，建好城市为人民”，我发现你们的城市的确是人民建的，但是建好之后呢？好像很多宾馆酒楼、豪宅别墅并不“为人民”吧！当然还有很多“人民××人民建”，结果也常常是“人民建好”之后“××”却往往不“为人民”。再比如国家税收，“取之于民”并不错，但是有时却没有“用之于民”。我发现你们各地的税务局大楼总是一个比一个豪华，一个比一个阔气，那么这些“用之于楼”的钱到底是不是“取之于民”呢？再比如，你们口口声声说，“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可是如果你们的教育不穷、孩子不苦，你们为什么要在全国搞“希望工程”？再比如，“厂兴我荣，厂衰我耻”，明明是你们的国有企业有三分之一亏损，怎么就没有听说有几个厂长感到“羞耻”从而辞职的呢？相反，怎么老是看到那么多“穷庙富方丈”？再像什么“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我怎么听说，有的人天天工作都很努力，现在也在努力找工作啊？而另一些人天天工作都不努力，怎么也用不着努力找工作呢……

朋友这一番话说得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杨见状，赶快说：我说得不一定对，但是说好说不好是水平问题，说不说是够不够朋友的问题啊。这是我的心里话。有则改之，无则加冕嘛！

唉，又一个哲学家出炉了！

1999年南风窗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