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性写作方式的隐性表达
——读安纳短篇小说《路线图》
徐春林
我们通常是把血和肉联系在一起的。比如安纳笔下的《路线图》(见2013年《当代》2期)。我们通常是会为人生树立目标的。比如《路线图》里的安泊。我很少给陌生人写评论,对不熟悉其人的作品不会去妄言。《路线图》不一样,这是一部好小说。评论家认为,好是相对建立在思想和艺术之上的最佳隐性表达。艺术总会在好中出现瑕疵,也会在好中掩盖瑕疵。又比如《路线图》。
我是头一会读安纳的作品,安纳已是一名老作家。1966年出生的她,已出版长篇小说《什么都有代价》、《你选择的生活》多部。而《路线图》是这些作品之后产下的婴儿。在我看来,《路线图》绝对不是安泊的女儿爱莉丝。安泊本来生活在风平浪静中,27岁嫁给了丈夫赵昕。30岁有了女儿爱莉丝。赵昕很能挣钱,于是安泊辞掉了报社编辑工作。34岁的时候安泊被一种冲动劫持了,她要用英文写作。这是个旧日梦,爱莉丝出生后,她望着这个身长56厘米体重3700克的小生物,产生了奇想,要是把她扔进英语丛林之中,会发生什么?还会有人用《康熙字典》来为难她吗?而她现在30岁了,如果再学30年英语,到了60岁肯定能写完一部英语小说。就是带着这种逻辑,2007年安泊移民加拿大,一到温哥华就报名读了温哥华电影学院的一年制编剧培训班。在电影学院面试的时候,系主任曾问安泊:你未来的同学都是20岁左右,精力充沛。你能适应这样的学习节奏吗?安泊从容地用上了她的时间平行后移理论:“我12岁才开始学英语,我的英语年龄和他们生理年龄差不多。”而事实上,这帮二十出头的同学们,基本是毕业即失业。而安泊毕业就与丈夫离婚了,理由是思想走不到一块了。
我在这里特别强调的是:戏剧性的色彩是从安泊的妈妈杨老师和安泊的女儿爱莉丝身上产生变化的。安泊离家飞往加拿大之前,曾经为全家计划过一个路线图:第一步,安泊自己安顿下来;第二步,给父母申请探亲签证,顺便让他们把爱莉丝带过来。她到温哥华买房后,没有立马把爱莉丝接过来。原因是担心“出海打鱼”形成干扰,让她躲在姥姥姥爷的“港湾”里。安泊出国的时候把爱莉丝留在父母家,直到一年后才接她到温哥华来。那次接孩子来的时候,为了让她熟悉环境,竟然带着她四处游玩,这倒是有利于时间差。
父母拿到签证后,安泊首先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填房子。安泊家里共有三间房:一个主卧室,两个单人房。眼下占据主卧室的,是安泊和她的女儿爱莉丝。爱莉丝独自不肯睡觉,安泊曾为此制订了一个路线图。第一步,减轻爱莉丝独自入睡的心理难度。安泊会在离开卧室前向她保证:一旦你睡着了,妈妈就会回来陪你;只要爱莉丝迈过了第一步,安泊就可以实施第二步:不再回主卧室,而是去自己的书房兼卧室睡;如果在第二步上获得成功,那就意味着爱莉丝能够接受分离,接下来的第三步——将她搬到另外一间单人房去。而这时,恰恰安泊的母亲杨老师打电话来,一定要与安泊的父亲安校长分居。这事情,爱莉丝并不同意。在此之前,安泊为了让孩子安稳睡在这间房内,用“牙仙女”的传说来安顿孩子的反对思维。小孩子的乳牙掉了,要把它包好,放在床头柜上,早晨一觉醒来,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枚硬币。现在孩子担心见不到硬币,所以不愿意离开这个房间。
而母亲来温哥华的目的是相信生活在别处。安泊从小跟父母就不亲,13岁的时候四人挤在一张床上。有一天早晨,安泊在床下发现了一个东西,短粗,鼓鼓的,像是一节香肠,肠衣还打了个结。她用手捏了一下,里面是液体,有一股刺鼻的腥味。这时她妈妈醒了,伸手就给了安泊一巴掌。孩子当得知,小时候丢弃她在姥姥姥爷家一年时,用“你抛弃我”的口气反问安泊。显然外国的环境对中国而言完全是不同的,这和热带地区没有什么区别。爱莉丝还有一个担心,这个担心比传说要现实。“中国家庭是怎么运作的?我懂,三个大人折腾一个小孩,受不了!”中国是喜欢几个人管一个孩子,而在加拿大生活是自由的。
小说的故事大概明朗了,我们再来看小说的结构。小说的结构安排应该说是独特的,没有采取时间顺序推进。而是采取了现在时和过去时交叉进行,比如先介绍在温哥华的情况,再介绍出国的理由和父母的一些情况等等。故事都是在现在时呈现出过去时的,小说给人的感觉就是在“路线图”上进行。没有倒装,也没有插戏。这些插曲都是进行中的必然,都生活离不开的关键词。小说的布局没有半点刻意的痕迹,读起来没有负累。语言也是非常的有张力,每一个句子都蕴涵着深刻的思想内涵。人物的心理通过人物的语言行为描写得淋漓尽致,就说母亲杨老师,每次都以忧心忡忡的“我们听说……”开头,以半嗔半怒的“你不早说”结束。再说一个灵魂的问题,应该说灵魂附语言上。安泊是小说的主人公,而爱莉丝始终是左右小说发展的关键人物。应该说其它人物都是为她服务的,都是为了把她衬托得更加鲜明。当然,文德尔和苏七岁的儿子丁当的出现,则是为了更好地推进安泊的光辉心理。虽然没有可以去刻画安泊的心理状态,但是从她的所做所为上已经明朗开来。应该说这是一种隐性的写作方式,我们看到的这些还仅于表面,而作者的真正意图还在隐秘的地方。
这部小说,作者真正的意图还是在思考问题。是写一个不安心女人的不现实生活。追求是实现梦想的方式,安泊的追求有点现实脱轨,不在正常人的思维空间之内。而孩子到了温哥华后,完全融入到了当地的生活中,英语成了口头禅,几乎忘记了中文。环境是直接影响孩子成长的因素,她在单亲家庭长大,少去了更多的关爱,最终会是什么样子呢?我们在追求梦想的同时,更多的是冷静头脑。梦想固然是重要的,梦想是支撑精神的支柱,而把梦想当成了坑害精神的魔幻,最终的结局却是悲哀。说到这我想起了一个作者,她几乎是丢弃了任何的一切去写作,最终不仅没有实现自己的梦想,家庭陷入到了一低谷痛苦不堪。追求精神梦想必须建立在理性的基础之上,如果连生活都难以解决何来的追求。
安纳应该说是个现实主义小说家,还是一个讲故事的高手。第一遍读她的小说时感觉是个电影大片,读第二遍却发现是小说,感觉与西方文学融得天衣无缝,读第三遍的时候发现小说细节精美,哲理深刻,故事精彩。这样的好小说并不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