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雅虎页面准备开邮箱,发现一篇很学生气但也很动情的主题策划文章,《毕业,难说再见》,还配了很多毕业前大家抱头痛哭恋恋不舍的照片,很是令人感动唏嘘。我就想到我自己,说起来连着从小学到研究生,毕了好几个业,但印象中就是没有典过礼,没有这种集体的告别形式,好像我从来就没有毕过业,只是念了一个学位再念一个学位而已,真的很觉得可耻。
唯一记得的是仪式是当年小学毕业,1972年冬天,保定向阳小学专门为我们毕业班开了欢送会,送我们升中学。那时我们五一班是全校最优秀的班,样样是榜样,学校特别喜欢我们,就租了保定电影院,开了隆重的欢送大会。我还记得我们班凑钱给学校送了一个写着感谢母校培养的匾,挑了两个最好看的女生上台送给母校。会开得很令人激动,我们感到我们从少年成为青年了,雄心壮志地离开了母校。
高中毕业前都准备好下乡去当赤脚医生了,为此我偷着学了针灸和中草药知识,把自己的胳膊和腿扎得满目疮痍,却突然宣布恢复了高考,我作为在校生被选去参加高考,学校老师和我自己都对我寄予厚望,以为我能成为保定三中文革后第一个考上北京大学的人,结果倒是考上了大学,却是我们中学二里地外农田包围的河北大学,念英文。那个失望立即挂在所有人的脸上,大家甚至动员我不去上,说麦子地里能学到什么英文啊?1978年再考一次,考个重点大学。但我被失败打击得肝脑涂地,心都碎成了饺子馅,根本没有精气神再参加一次考试,拒绝了大家的厚望,无耻地宣布这个麦子地里的大学我上了,不再考了。我的老师和同学们已经兴奋地投入了1978年的高考准备中,摩拳擦掌瞄准了清华北大复旦,一定要出几个状元。所以我们那年根本没有毕业典礼,他们连春节都是在教室里度过的,挑灯夜战攻克清华北大。所以我这等“草鸡”之人羞羞答答去二里地外上那个没人待见的省大学,自然是不敢去学校告别的,在那些志向远大的人们看来,我不过是转学了,到另一个中学去读书了。
1981年临近大学毕业,那个年代是国家包分配,但这个包字大有学问。因为毕业生的去向名额是固定的,好坏可以天壤之别。好的名额是进中央部委和省直机关,差点的是留校或到省内各大学学院当教师,很差的有县城中学等。这个分配就是一场不见硝烟的肉搏战。首先是拼爹妈,爹妈有权力的就能为孩子争取到好的去向和单位。其次是拼个人本领,四年内你有什么手段把领导和老师“拿下”,让他们把好的名额在各种关系户里平衡,争取一个尽量好的单位。送礼,同乡会关系,平日里怎么与关键的党团领导建立关系等等,大家都要在有限的名额内争取个好结果。我拚什么也要甘败下风,估计最好的结果就是去哪个县城中学教英文了。想想我好歹各科成绩比较平均地好,虽然没有哪科是拔尖的,但这种综合实力的平均者在那个年代最适合考研究生。有人某项专业成绩可以十分突出,但政治课和第二外语什么的基本是30分水平,或者中文知识很差,这样偏科的人是无法“上线”的。一比较我算门门中上,无一门拔尖无一门劣等者,估计能靠平均分得胜。于是我就只能去考研究生,结果果然是样样平均得很好,就上了。所以我是提前办手续离开学校的,走前我用粮票换了很多炒花生,用我省下的零钱买了几大包熏肉猪肝和酒,同学们到食堂买了几个最好的炖肉炒菜狂吃一顿,我就算毕业了。大家并不祝贺我学业进步,而是祝贺我躲过毕业分配一劫。毕业前学校领导召集当年考上研究生的二十几人开个座谈会,感觉是很礼节性的,我们感谢了母校的培养,领导祝贺了我们脱颖,但没有说希望我们毕业后回来,我们也没敢说毕业后回来报效母校,因为大家都知道估计我们离开了那个大学是不会再有可能回去的,虽然心里很留恋那个老省委大院里的大学,朴实的校园,校园外当年都是麦子地。这个19世纪末在天津起家的教会大学,当年在天津仅次于南开,很风光,可解放后多次被折腾得半死不活,拆了合,合了拆,有的合并进了北洋大学,南开大学,有的又成了天津师范学院和天津外语学院,后来跟着省会迁移到保定,可省会再迁移到石家庄时却被当成累赘丢在原地,在计划经济年代,“地缘政治“决定了一个大学的发展。一种弃儿感挥之不去。这一点和欧美的大学刚好相反。那里的大学往往是选择地老天荒的偏僻之地,大家安心于学问。我们的大学往往必须依附于地缘政治,很可悲。我就那么怀着矛盾的心情离开了故乡和故乡的大学,心绪莫名地坐上45次列车南下闽江了。
旧河北大学
等我在南方的大学里都开课了,这边据说还在忙着毕业分配。后来同学给我寄了个大家大致的去向。至于他们怎么典礼的,毕业前是哭是笑,我都不知道。但那些成绩不错但因为拼不过的人去了很差的地方,肯定是心情很郁闷的。那种你死我活的斗争结束后的毕业仪式很定不会很愉快。现在都是自己找工作了,同室操戈的血腥少了,大家反倒容易留恋四年的友谊。我为他们真诚的友谊感到高兴。
我研究生毕业时好像也没有什么典礼。研究生科把我们召集在一起,在福建师大校部的百年老洋楼前与校领导合影。系里导师组和我们共进一次午餐,就在教工食堂里,众目睽睽下川流不息的人流中吃的饭,饭桌和凳子都是那种几十年的裂缝的老木头。因为那个年代研究生数量极少,大家去向都比较好,而且基本上都是在高校当教师,甚至大部分是留本校教书,所以那个午餐等于是对新教师的欢迎会,老领导向新职工提要求,鼓励大家好好教书育人,为人示范什么的。所以大家心情很平静,很好,由于没有所谓“窝里斗”争什么分配名额,所以我们反倒一直保持着友谊,尽管四散在世界各地,但大家来北京时都会与我相聚。我所谓的同窗纯洁友谊反倒是结在这个时期,我最留恋的校园应该是福建师大。
师大老校园
看现在的大学生们抱头痛哭,喝得烂醉,我真替他们高兴,羡慕他们。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毕业和典礼,没有学士硕士袍拍照,羡慕之余就感到点落寞甚至可耻。但我还不至于为此而老当益壮再去念个博士,给自己找个毕业感觉。就把这份遗憾永远留在心里吧,希望大家都有一个美好值得留恋的毕业典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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