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1/middle/4732d406hac156ff36200&690

发表于《影博·影响》2011年8期

关注《武侠》，是因为陈可辛在《投名状》之后还没拿出像样的作品，他的“慢工”很值得期待。今年5月的戛纳电影节上，《武侠》在卢米埃尔大厅放映，华语电影仅放映了这么一部。在《英雄》和《卧虎藏龙》之后，作为亚洲电影重要类型之一的武侠电影一直处于平静期和瓶颈期，既叫好又卖座的作品少得可怜。所以大家更希望《武侠》给我们的武侠世界是与众不同的，有自己鲜明理念的新世界，而不是徐克等武侠前辈们的复制品。

很颠覆：换一行说武侠

武侠电影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中国的第一部电影《定军山》。作为华语电影的主要类型之一，武侠电影经历了几次洗心革面，从邵氏公司算起，中国武侠片也经历了几次升级。最令我们难忘的还是徐克等人打造的武侠传奇。《笑傲江湖》《新龙门客栈》等电影中武侠们的“剑气箫心”依然让我们难以忘怀。在徐克等人的手里，武侠电影不再是简单的动作和快意恩仇的讲述，而更多的是讲述“武侠精神”。

陈可辛的《武侠》讲述的是另一种武侠：它的核心内容是“反武侠”。在电影中反复出现生活用刀。这样的刀给人以希望，但武侠世界里的刀只能让人绝望，只能给生活留下残缺。唐龙的手臂便是佐证。他虽武功盖世，但总要为他曾经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生活的完美与武侠世界的残缺在电影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样的对比给《武侠》注入了新鲜血液，武侠精神和快意恩仇也不再是电影的歌颂对象，武侠世界里武功盖世的人们更需要救赎：需要自我救赎和他人的救赎。自我救赎是找一个理由让自己走出曾经的阴霾，他人救赎是找一个人忘记武侠世界的种种情感。在《武侠》这样一部综合警匪、悬疑、惊悚等诸多因素的影片里，导演把武功最高强的唐龙爹交给了上天——选择用雷劈死他。这与《水浒传》中从石碣村挖出的梁山座位排次差不多，将选择权上升到了一个哲学的高度。这样，《武侠》中所展示的不仅仅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还包括人与天之间的关系，也印证了那句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电影的主旨决定了电影的定位，我们可以这样说：陈可辛通过《武侠》给华语武侠电影另起了一行。

很童话：云南小村落的安静与喧闹

说起童话，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与《武侠》的上映档期很接近的《肩上蝶》。张之亮的童话需要一个虚幻的故事和环境来实现，《武侠》里的童话相对而言更“接地气”。

电影一开始便讲述了一个童话：曾经杀人无数，想要洗心革面的唐龙走进了位于云南的一个小村落。小村落里格外安静，村民们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整个村落的秘密可以从村中驿站的老板口中听到全部。唐龙与阿玉，这对相爱的一男一女加上几个孩子成了童话中的男女主人公，男主人公以造纸为生，妻子在家照顾孩子。用童话常用的描述方法描述这段便是：小村里的一家人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两位江洋大盗的出现，也是这个童话中的一部分。在《武侠》这部“童话”中，这两个大盗可以毫不犹豫地贴上“坏人”标签。因为是童话故事，这两个江洋大盗自然打不过善良的男主人公，双双死于男主人公的拳脚下。

在刘金喜的真实身份暴露之前《武侠》就是一个童话模式。电影中的奇山异水、木质房屋、穿梭的家畜、朴实的村民、成人礼、民歌等等诸多因素给《武侠》打造了一个童话般的环境。小村落则被叙述成了典型的“世外桃源”。所有这些童话为影片的后半部分搭好了铺垫，也用最明显的对比方式给观众展现了武侠残忍的一面——血腥与暴力，残缺与死亡。

很科学：穴位图与雷劈

《武侠》吸收了很多武侠之外的因素。陈可辛有意把这部电影打造成一个大杂烩，把武侠精神和武侠人物放在大环境中操练。更多时候那些武功盖世的武侠和其他人一样，只是掌握了一门技术的普通人。两个大盗死去之后徐百九很认真地检查他们的尸体，甚至用物理学的知识去分析武侠背后的科学一句，把戴了很长时间“神秘”面具的武侠精神用科学方式剖析给观众。徐百九还用一张穴位图从医学角度细细分析刘金喜的杀人动机和机会。“击打术”“点穴”“内功”“轻功”等名词在《武侠》中得到了医学解释。如“点穴”就与“云门穴”联系在了一起，对此徐百九的解释是：点“云门穴”之后会形成血栓，沿着血脉直通到心肌，就会塞住动脉，这样心肌就停顿了。

另外一起“科学事件”便是唐龙爹之死。他的死有很大的偶然性。在以往的很多电影中，偶然性可以忽略不计。为了突出电影人物的武艺高强，导演愿意给他们提供一次又一次的便利。陈可辛并没有给《武侠》中武功最高强的唐龙爹提供好机会，导演给他的机会直接要了他的命。唐龙爹的死与徐百九的“针灸”有一定关系，但最终还是把重任交给了一个至高无上的力量源——天。唐龙爹的死因也是《武侠》“反武侠”的一个具体事件。在自然界面前没有巨大，只有渺小。武功只不过是与医学、物理学并肩的一门“学科”而已，在普遍的环境中很难断定谁的力量更大。

很执着：徐百九的四川方言

徐百九是陈可辛在《武侠》中用心塑造的人物之一。他的价值，甚至要超过唐龙的价值。徐百九卑微却不低头的倔强是很多武侠们所不具备的。他的精神是一种“儒侠”精神，比武侠精神更有味道，更能持久。徐百九是一个执着得可爱的人物。当他手中的力量无法侦查唐龙的真实身份时他放弃了男人的尊严去借钱，而所有这一切不过是为了给法律一个公正。他的出现不仅仅是对武侠精神的颠覆和讽刺，也是对一个时代法律精神的讽刺。

当周围的所有人都说普通话时只有徐百九一个人在说四川方言。浓重的四川口音成了这部电影的“笑料”。但如果细细品味就会发现这种方言其实是徐百九和一种精神的真实写照：世界看似很正常，但其中隐藏着许多不正常的因素；徐百九看似不正常，但他却是这个世界中最正常的人。他所努力的，正是那些武侠们应该努力去做的事情。只是武侠们的世界太窄，他们的行为只为一次次的恩怨负责。面对真正的不公与可疑，他们不闻不问。从这一点上讲，不会武功的徐百九才是真正的“武侠”，而会武功的那些人，只不过是“伪武侠”。在刘金喜送他回去时他对武侠精神的怀疑也是整部电影想要表达的重点内容之一：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可以怀疑的，一个看似好人的武侠，一个看似完整的家庭，甚至是一个看似正常的村庄都可以怀疑。怀疑也是一种精神。

很复杂：家庭的构建和毁灭

《武侠》中有一个细节：早晨起床时刘金喜把衣角悄悄塞到阿玉手中再起床。在第一个家庭破裂之后阿玉这位内心强大的女人常常怕自己的幸福会随着男人的离去而永远地离去。我们可以把《武侠》里的故事概括成三个家庭的故事：一个是刘金喜与阿玉的家庭。这个家庭的女主人曾经受过伤，因此在她坚强的外表下有着脆弱的心灵，她怕她建立的家随时会被毁灭，基于此，她时常宽容自己也宽容他人；另一个家庭是唐龙和他父母的那个家。在那个家庭中，唐龙和父母的关系很特别，父母希望儿子唐龙按照他们设计的方式去生活。因为父母没有真正走进过唐龙的内心，他们只看到了家庭表面的东西。另一个家庭是完全被“武侠精神”毁掉的家庭：荆州屠户那一家因为债务问题遭到唐龙的灭门。

因为有家，《武侠》中的情感走势也更复杂。家庭身份与社会身份发生冲突时做怎样的舍弃？这是陈可辛留给观众的问题。借此我们可以推断社会与个人的关系：一个人的错，是否可以延伸到一群人甚至是一个社会？一个人犯下的错有时不仅仅属于他个人，更是整个社会的错。社会与个人的关系和家庭与个人的关系一样，对个人的影响都很大。社会关系网的紧密度决定一个人的位置，不管这个人是一介布衣，还是一个武功盖世的大侠。

《武侠》中“家庭”的出现重新定义了武侠电影中的“孤独”。在以往的武侠电影中英雄常常孤独是因为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没有一个完整的家。陈可辛在《武侠》中给每一个武侠（包括徐百九）都塑造了一个家，家的复杂性也直接映射出了武侠内心的复杂性。

据说《武侠》的原名叫《同谋者》，原名更能代表武侠个人与家庭这个小团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