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色·额尔德尼

                                   照日格图  译

                     发表于《青年文摘》2008年9月红版

    那天心情着实不爽。为了不让忧愁缠绕我，我抬头望着远处朦胧的山头。徐徐吹来的风，让我早已花白的头发轻轻飘逸着。

河湾的那片地碧绿如毡。晴朗的天气、世间的美好、人心的善良都能给我们带来愉悦。可是总有一些事情会让我们心生不悦。我刚刚碰碎了窗台上那个刻有龙雕的瓷器，而人心比瓷器更易碎，这件事使我闷闷不乐。

大自然有一种魅力，它可以慢慢化解人们心中的不快。我沿着河岸走去。土拨鼠翻出来的土，鸟儿尽情的歌唱成了大自然生活的旋律。河边的柳枝和榆丛随风摇曳着，或许它们也有属于自己的旋律，这样的旋律需要我们用心去聆听。

不远处坐着一位女士。她穿着天蓝色的衣服，与今天晴朗的天气呼应着。她的旁边有一个孩子在尽情玩耍。为了除去我心中的阴霾，我决定和她们随意聊几句。那位母亲的眼睛深深凹了下去，发出一种干涩而微弱的光芒，瘦瘦的脸上交错着的血管都依稀可见，几根头发在前额飘扬着。她用瘦如柴木的手扶住地面。见了我这个陌生人她有些害羞，也有些不知所措。眼睛盯住孩子扔在地上的书本和玩具上，最后看了看我。她的目光会长久地定格在孩子的身上，透露出少有的温暖、慈祥。

她的孩子有着见状的体格，红着小脸在草地奔跑着。他正陶醉于自己采小花，抓蝴蝶等游戏中。

“这孩子真可爱。”片刻后我打破了沉默。

 “是啊，我儿子真的很可爱。”她说，似乎在等待着我的赞美。

“孩子多大了？”

“三岁。”

“这孩子体格真健壮。”我又夸了一番她的孩子，然后说：“你的身体似乎不是很好，对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问出这样唐突的问题。那位母亲并不急于回答我，她用瘦弱的手摘了几片叶子。

“妈妈，妈妈，这蝴蝶的眼睛张在翅膀上吧？”孩子好奇的一问打破了我们刚才的尴尬。母亲的眼睛立刻温柔了下去。孩子的天真给了她如无限的力量。

“孩子真可爱，或许这世间再没有什么东西是比孩子的心灵还单纯的。”我说。她看了看我，然后弯曲手指顶住地面，把孩子的书放在膝盖上，说：“对。我也觉得孩子是这世间最可爱的精灵。为了有个孩子我受尽了折磨。或许您也看出来了，我体质很不好。医生不允许我要孩子，就这样我在医院打掉了两个孩子，但身体并没有好转。第三次怀孕时我谁也没有告诉，我想办法掩盖住了我日益隆起的肚子。但也没能瞒过我的爱人。医院里死活不同意我生下这孩子。我的病情都威胁到了我生命，那些医生又疼我又责备我。他们说，打掉孩子痛苦就会减轻很多。可我认为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比失去腹中的孩子更可怕。我在病床上一躺就是三个月。我认为孩子就是我最好的药剂。”

说出这些，那位母亲的眼睛溢出了泪水。我怕我的泪也会掉下来，仰起头望着远处的山。孩子抱来了五颜六色的野花，他把花献给母亲。母亲用瘦弱的手抱住了孩子。她抚摸着孩子的头，轻吻了他的额头。她似乎获得了无穷的力量，满意地微笑着。

鸟儿在头顶唱着欢快的歌。

看着蓝天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那时我做出了一个决定，就是死也要和我的孩子一起死。每一次身边有人牵着孩子的手和我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我觉得孩子是给人带来快乐的天使。有一次我忍不住抱了一下邻居家的孩子。那孩子的母亲怕我会给她的孩子传染上什么病，她恶狠狠地抱走了她的孩子。那天我哭了，哭得很伤心。我每晚都会梦见自己抱着孩子。醒来后我还是会哭，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会在深夜向我袭来。我告诉我的爱人和医生，我要生下这个孩子，无论结局如何。他们慢慢理解了我的心思，废寝忘食地陪在我身边。我的身体也没有好起来。最后的一个月，我甚至都无力下床。为了腹中的孩子，我做好了与死神搏斗的一切准备。孩子就这样嘤嘤落地了。我想到的是我要坚持活下去，因为孩子来到这个世上他不能没有母亲，不能没有母爱。就这样我活了下来。我时常想，是我的孩子挽救了我。医生们都不敢相信一个到癌症晚期的人还能这样活下来。他们说我能活下来就是一种奇迹。现在孩子慢慢长大了，我的身体也开始逐渐好转了。他是个好孩子。”说完她指了指在草地上淘气的孩子。

孩子跑了过来，在母亲的怀里撒娇。他并不知道他的母亲为他走过了怎样的艰难。母亲温柔地抚摸着孩子的头，一脸慈祥。鸟儿的歌声从远处传来，委婉动听，微风吹来了花香，还有春的讯息。

我开始往回走。我的心平静了许多。我更加相信人心其实比瓷器更脆弱，但有时候又坚如磐石。一种伟大的爱会创造奇迹。我也相信那个陌生的母亲和她的孩子会越来越好。

至今，我都会想起那个瘦弱的母亲。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她让我更深刻地理解了母爱的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