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的身体就是一片寂静的树林

 

                      ——也果九月诗选21首

 

 

 

风一个劲儿地吹

 

风一个劲儿地吹

把天空吹得露出青色的

头皮

每株草都躲了

虫儿闭口不言

路面多干净

是谁说这时候不要出门

有人不信

才把手伸出窗外

就被风一把扯过衣袖

风卷残云

2015-9-1

 

 

一只羊的时间

 

一只羊待在路边

被捆住了手脚

它无比悲伤

只能坐着

路过的时候

我看了它一眼

走过去之后

又回头看了一眼

一只待宰割的羊

被人注视

计算一只羊的时间

是还原生命

在时光的刀刃下

我也被五花大绑

没有人回头看我

也没有人来计时

2015-9-1

 

 

消息

 

扳倒消息树

消息就放出去了

这些扑扑楞楞的消息

四处滚落

通常，从哪儿释放

就会从哪儿聚拢

消息先于事实出现

从未受到质疑

2015-9-4

 

 

镜子

 

没有什么可以让我

随时随地照见自己

除了镜子

所以，镜子迫我说出实情

除非我不看它

很多时候，我故意回避

在与心灵的对视中

常有变故发生

镜子照出卑微

照出失明的眼

我不可避免地跟镜子

一生纠葛

不管是寻找同行的人

还是选择逃离

奔赴遗忘之地

真相每一回

都隐藏在沉默的镜子里

2015-9-4

 

 

梦

 

梦的出现

打碎了睡眠

梦中人和睡眠的人

彼此认得

梦是打通了关系

才挤进来的吗

来的时候

那么轻

让人毫无觉察

去的时候

那么重

以至于睡眠醒了

梦还在

2015-9-5

 

 

落地生根

 

有多少事物可以落地生根

声音落在地上能长出声音吗

羽毛落在地上能长出羽毛吗

落叶覆盖大地

飞鸟衔走飘落的叶片

落雪覆盖大地

证实地面和天空的距离

我用一生的时间在大地上奔走

双脚落地生根

那些举目远眺的往事

以及失而复得的爱情

已然落地生根

2015-9-5

 

 

时间差

 

把时间错开一点

再错开一点

就会落入时间差

把身体错开一点

再错开一点

就会擦肩而过

把衣服缩小一点

把脚步缩小一点

就能回到从前

把从前错开一点

再错开一点

时间错开了

会落入哪儿

2015-9-5

 

 

坠

 

她的耳朵悬着耳坠

走路就跟着摇晃

头摆动的时候

也跟着摇晃

身体保持不动

可耳坠摇晃

坐在窗前

阳光一下子盯上了

耳坠

站在上面摇晃

睡在梦里

人攀至云端

耳坠不再摇晃

一颗心悬着

有了分量

2015-9-6

 

 

秋风夺走了我的热情

 

秋风夺走了我的热情

隔着一道栅栏

我不知该说什么

内心的羞愧

让人只能低头

真的比不上扁豆花

可以越过栅栏

从容到达另一边

脚下的草深得可以

将人隐藏

直到割草机出现

所有的念头拦腰斩断

我不该出现在傍晚

不该贴近冷冰冰的栅栏

如果继续正午陷入的梦境

秋风只会敲打我的窗

如何会夺走我的热情

2015-9-12

 

 

伪装的和不善于伪装的

 

伪装的和不善于伪装的

现身

没有半点犹豫

没有号令

事先的约定成了

最适宜的结局

反复是内心的郁结

短时间无法释放

需要一次次反复播放

耐心是一只行令的号角

爱是没有理由的命令

真实是眩晕

无从计数

仿佛天上的星辰

细细数过才知道

哪一个是真实的心迹

2015-9-15

 

 

去爱

 

去爱

坦荡地

抛却一切的爱

从她的口中喷薄而出

赤裸裸的表达

没有倾诉对象的

表达

让倾听者觉到一种恐慌

前所未有

从漫天遍野的四周

溢出

从一只耳朵穿向

另一只耳朵

可怎么有啜泣声

由远及近

把冷静的心搅碎

强调一种理由

和另一种理由的存在

所有林立于她的角色

用的是一种声音

多么有利

重复现出惊人的力量

把发现者连同知情者

一并惊扰

2015-9-15

 

 

忘却

 

忘却

不要忘却

与黎明无关

与天亮无关

只是遇到

一个要表达的人

要吐露最深切的开始

回忆成为控诉

成长因地制宜

而诉说则要从表达

开始

2015-9-15

 

 

玻璃的深处

 

玻璃从远处飞来

刺中我

玻璃飞来之前

已经破碎

我在梦里受了伤

事发突然

没有人表示对

这起意外负责

我只好转身

朝向玻璃

试图凿出一条通道

探究玻璃的深处

才伸出手臂

又被对方抢先

2015-9-17

 

 

夜色是一种颜色

 

夜色是一种颜色

从哪儿来

便到哪儿去

那些追逐着夜色的人

面目不清

身份不一

试图更换一个地址

以便适应有可能出现的

偏差

比如起点

以及似是而非的结束曲

有喧杂的声音灌入

以独特的渠道

说吧

在说出与遗忘之前

吐露比遮掩拥有更多的

发言权

2015-9-20

 

 

说出来

 

说出来

说出来的是什么

是过去

还是长长的未来

我总是对未来持有怀疑

在真实与可能真实的瞬间

停顿

片刻成为最大的时间

可以把一生回味

可以在思念里拉出长长的丝线

最初抵御的情感

已经变成次第出现的

烟火

远远优于现实的悲伤

带着一丝听闻不出的理由

把真实的自我埋葬

2015-9-20

 

 

我需要把持的

 

我需要把持的不是矜持

而是岁月变更下的松弛

我讨厌那些规矩

我厌恶那些琐碎的变更

我只要琐碎的真实

以及真实之外的空白

我把身体投向那片沃野

可以在山间奔腾

在水边翻滚

仰望吧

可以让视野变成苍穹

也可以把苍穹变成

明日的圆月

热爱吧

全身心地用灵魂

去爱

热爱吧

用身体碰触最

激荡人心的真切

可以把我置换

无中生有

或者从生长中辨认

最富于生命力的跃动

2015-9-20

 

 

顺时针旋转

 

要的便是顺时针旋转

仿佛要沉陷

与这世间作别

身体成为附庸

成为最堂皇

最容易遗忘的

肢体

只是听说有人要拆卸

则作出绝非轻而易举的

行为

令垂涎欲滴者望而却步

生活总是以最大的欢迎度

迎接最大的也是

最体面的合作

2015-9-20

 

 

我认得那些灰

 

我认得那些灰

一层层摞着

挤作一团

没等靠近就扑过来

我不认得那些钥匙

它们也躺在窗台上

默不作声

过去的门和

门上的锁

需要通过一把钥匙

如今，窗台寂寞

落满了灰

钥匙苦思冥想

是记起了模糊的门

还是门上光滑的指纹

2015-9-22

 

 

认识秋天也得等

 

追逐一片叶子落下

等着它变黄

站在陌生的路边

等着某路车驶过站牌

认识秋天也得等

从选择一株豆荚开始

与稳健的螳螂

目光一致

等着一粒豆子长成豆荚

等着一只螳螂从远处

爬过来

枯枝并非一无是处

夕颜的一生只肯枕着

唯一的肩入眠

2015-9-26

 

 

是谁把傍晚引来

 

是谁把傍晚引来

就请把它带走

座位满了

茶点酒杯也已分配

我只想与秋风单独会面

谈谈耳朵里为何

总是灌满虫鸣

问问秋风

是否愿意继续清扫落叶

把它们一并驱逐

不速之客面色沉郁

可终究抵不过夜色

与来时不一样

它的离开被卷入

一片落叶

带着秋风的凉

2015-9-26

 

 

隐藏一片树叶

 

隐藏一片树叶

需要多大的一棵树

是放在世界的另一端

还是放在眼前

这到底有没有区别

我已经来到树下

时间过去了那么久

有多少面目相似的昨夜

一起消失

内心开始抵御呜咽

抵御风暴

下一个动作是吞咽

把天空吞下

黑漆漆的沥青就是这样

锁住了秋天

秋风从脚下吹

却怎么也吹不走

上一个季节

此刻，我的身体

就是一片寂静的树林

2015-9-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