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里尔克诗15首
(2013-07-10 19: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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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尔克诗15首
臧 棣 译
尽管如此,就像被仇恨攫住的囚徒
但每个人仍希望通过自身的劳作获得解脱
这世界藏有一个奇迹,伟大的奇迹!
生命就是生存:这是我最基本的信念。
但谁又体验过它呢?万物驯顺地
呆在那里,象没有被弹奏碰触过的旋律
安眠在竖琴中,时光流逝。
谁体验过它?掠过水面的吹风?
互相摩挲致意的树枝?
还是编织芬芳的鲜花?
或是古老的、向前不断延伸的小巷?
难道它曾是信步的温顺的野兽,
或是飞鸟?那神秘的飞翔引得我们远眺。
究竟是谁体验过它?主阿,莫非是你?
一切将再次变得宏大而强盛:
大海涌起波纹,陆地平展开阔,
树木高耸,墙篱低矮;
在江河两岸,生机盎然
牧民和农夫在那里繁衍。
无需教堂拱卫主,就像
他是神秘的隐身人,我们为他哀痛,
好像他是一头被猎获的受伤的野兽,
所有的房屋都显得友好,一种无穷尽的
献身精神将人类浸润,
成为我们之间联接的纽带。
不要空守彼岸,不要向那边窥望,
甚至连死亡也不要想去贬低它
我们应懂得尘缘,尽可能地体会它
感受它的抚摸,像来自亲友的手。
主宰世界的人正在衰老
他们将不在有后嗣。
他们的儿子还未长大,便被死亡领走,
他们虚弱的女儿很快就会厌弃
争夺那对她们来说易损的皇冠。
暴徒将皇冠砸毁,碎片散落
世界的统治者,精明而勇猛,
在锻火中溶化,生成新的力量
悄悄地滋养他的野心,
但命运并不接受他的雇佣。
矿石有思想病,它渴望
逃离铸造的命运,铸造
使生命变得贫乏。
从金库,从铸造车间
它渴望沿着像血管似的矿脉,
流回到崇山峻岭中,它正是来自那里,
现在,埋藏又一次使它安然无恙。
你是未来。盛大的日出染红
永恒那一望无垠的平原
你是黎明,当时间的暗夜逃走
你是露水,是早晨的鸟鸣,是处女
陌生人兼母亲,你是死亡。
你出身于命运变幻的形象
耸立在漫长的孤寂中,
既没有受到哀悼,也没有受到欢呼,
像一片原始森林,你远离修辞。
你是万物深刻的缩影
禁闭的唇中含着生存的奥秘,
你以不同的方式向人们展示自己:
对于船,你是港湾——对于陆地,你是船。
光闪烁在你的枝头,万物的
脸庞显得灿烂而又高傲。
只能在黄昏,它们才会发现你。
耀眼的时刻,敏感的空间
笼罩着众人的头脑和双手,
他们在哪里安身,神奇都会唤起虔诚。
凭这温柔的姿容,你可以把握
整个世界。用别的方式肯定不能这样。
自遥远的天际,你俯身钟情于这片地域
并在披风的褶层间抚摸它
你如此亲切地展示着自身。
当他们
开始祈祷,并高声念起你
他们并不知道你就在近旁。你的手悬浮
在我们头顶,高高在上,像是在你那里翱翔
颁布我们的感官所必需的准则
铁黑的浓眉,衬出你不容置疑的权利。
你曾喊出的第一个字
你曾喊出的第一个字是:光。
从此,时间诞生。你随即沉默了很久。
人是你说出的第二个字,它令人惊恐,
(它的话音依然将我们遮蔽在夜色深处)
接着又是沉默。你再次酝酿要说出的东西。
但我就是那个从未听你说到过的第三个字。
我经常在夜晚祈祷:只用手语
而不用言语,祈祷会悄然生长
神圣的精神在祈祷者的梦想中游荡
在他缄默的表情中,丰盈的静寂
蓄积着,以便我们能站在山颠认出它
你理应是掩体,我们用它抵御
那恶劣的,亵渎不可言说的奥秘的嘲笑。
就在伊甸园,夜色降临:
你是带着号角的守护者,
号角被吹响,众生开始学会说话。
如果我死去
如果我死去,主呵,你怎么办?
如果我,我的水罐,碎裂,毁坏?
如果我,你的琼浆,变质,蒸干?
我是你的服饰,是你经营的手工艺品,
失去我,也就失去了你存在的意义。
没有我也就没有家园,你所需要的
亲切,温暖和甜美被夺走。
我是你的凉鞋:当我失去,
你疲乏的双脚只能赤裸地行走。
你为你厚实的披风,我将坠脱。
你的目光滞留在我的双颊
把它当成枕头倚着,接着又索寻
却一无所获。我能奉献的安慰——
仅是死亡,就像落日的余晖暗淡
消散在陌生的星星那冰冷的怀抱里。
主呵,你还能做什么呢?我忧心忡忡
主呵,你是邻居
主呵,你是邻居。如果在夜晚
我用震耳的敲门声把你吵醒,这样做
仅只意味着我听不到你的喘息
我明白:你是孤独的。
你应该喝点什么,难道那里没有人
在黑暗中摸索着,把饮物递给你。
我一直在谛听。虽然传来的气息微弱
我知道自己在接近。
在我们中间横竖着一堵窄墙
从你的或我的唇中呼出的呼唤
凭借纯粹的机缘
将它推倒
那一切全无生息
这堵墙由你的影像构成。
它竖在你面前,像你的名字一样抓住你,
我身体里的光焰炽亮
我知道那是你正走过我的灵魂深处,
眩目的光焰弥散。
转瞬间,我的感官被你离弃
变成瘸子,接着走向那没有归宿的路。
我们全都是匠人
我们全都是匠人:要么是学徒,师傅,
要么是大师。是我们建造你这巍峨的教堂。
偶尔,会有一位神色严峻的旅人
走向我们,像一束耀眼的光
让众多匠人的心灵惊悚不已,
它向我们传授了一种新的记忆。
我们爬上摇晃的脚手架,
我们重重地挥舞手中的铁锤。
直到闪亮的、洞悉一切的时光
那爱抚的翅羽掠过我们的前额。
呼唤来自你,像风来自大海
铁锤的击打声四起,
并在群山中延宕成起伏不断的回声。
黄昏时刻,晦暗最终将你淹没:
唯有你分明的轮廓渐渐渗透到我的内心。
主呵,你深远旷大。
绝不是,我的生命绝非
绝不是,我的生命绝非这转瞬即逝的时光
虽然我在其中被你看见,像一阵急跑。
我挺立在我的背景前端,像一棵树。
我只是我众多的嘴唇中的一个
并且很快就会喑哑不语
我是两段评注间的空白
它显得挤凑,语音杂乱
这是因为死亡的评注要求着更知底细的高手
就在黑暗的间歇,两段评注颤栗着遭遇,
非常协调。
甚至衍生出一首甜蜜的歌。
我正是你渴念的人
我正是你渴念的人。你难道没有听见
用焦急的感觉,我不顾一切地指认你?
现在我的感受已插上翅膀,拍动,
围绕着你的容颜飞旋。
正是在此,我的精神穿着寂静的盛装
挺立在你面前,——噢,你难道看不见?
在你的一瞥中,难道我的祈祷
还没有像五月的树木一样丰茂?
梦想家,我就是你的梦呵。
但愿你会惊醒,我就是你的意愿,
光彩照人的主呵,我衍变成
一座天体,高悬,沉寂,就像群星
听任神奇的时间之城在下面延伸
在你的诺言中
在你的诺言中,我阅读它,并且
通过由你热情、睿智的双手
赋形的历史,领悟它。正是你活跃的双手
命名了那些注定要诞生的事体。
音色洪亮,你说:降生,忍受:直至死亡
并且不厌倦地,你反复说:活下去
除了谋杀,不存在任何死亡
一道裂缝穿越你完美的领地
那其实是一声撕裂的叫喊
它很快会消散,但就在
消散之前,它会融变,汇成交响
讲述你
承载你
渡你跨越深渊
这些声音尽管有点口吃
却是复活你古老的姓氏
唯一的方式
但愿存在着静寂
但愿存在着静寂,饱满,充实。
所有的偶然和相似,假如它们
在邻里的他笑中缄默不语,那是为更好地
确信你。假如来自我感官的喧嚣
还没有用困惑挫败我对你的守夜——
那么在丰盈的思绪里,我肯定已
想见到你,甚至眺看到你最悠远的边界,
(那讪笑还在继续)我将你握紧,
又松开,就如同面对生灵
我只有感恩的权利
怎样的时辰
怎样的时辰俯下身子,触摸我。它悸动着
带来金属的光泽、敞亮和耀眼
我的感官陷入颤栗。我的心神
都聚集在敏感的日子里。我正被日子抓紧。
在我领悟时辰的秘密之前,任何事物
都不曾完整,仅处于等待、短暂、破碎之中。
我的目光变得坚定,就像新娘
温柔地走近那命定要发生的事情
这一切多么细小,但我的敏感
却已将时辰的肖像放大在金色的背景中
我将它猎获,但愿已察觉到谁的灵魂
在其中焕发,并渐渐显露……
成熟的草毒
成熟的草莓红艳艳,
而紫菊枯谢,气息微弱。
夏天即将消逝,谁不丰盈
谁就永远不能完成它自身。
谁此刻睁开眼睛
谁就能洞悉内在的幻像
昏沉欲睡,直到夜色降临
他的灵魂从黑暗中苏醒
这意味着他已变成老人,精力耗尽。
在剩下的时光里,再没有什么能触动他,
所有的事体都在欺骗他,背叛他,
甚至包括你,我的主。像块石头
你把自己拖进更幽深的处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