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黄铜怪物

李老先生率领全家外逃几个月之后，上级下令停止二次土改，不许随便杀人。老两口带着大儿媳和三个孩子回了李家楼。

惜他问：“心忧呢？”

“走散了。”李老先生叹着气说。

“春平呢？”惜他问。

李老先生沉思了半天，说：“在心忧那里！”

惜他大哭，用头拱着公婆向他们要人。

婆婆指责惜他不懂事，惜他指责公婆太狠心，扔下她只顾自己逃命。这样一吵一闹，婆媳关系就生分了起来。由于关系难处，惜他提出与公婆分开单过。在新来的工作组长老祁的主持下，惜他从公婆那里分到了四亩靠河边的黄土地。年轻力壮的惜他，一镢头一镢头刨起来，再一榔头一榔头把坷垃打碎，种上玉米，栽上地瓜。秋后，惜他卖了余粮，买了一头小叫驴。有了驴，就能与别人合犋耕地，不要再用镢头刨地了。

跟惜他合犋的，是李家的女婿大老魏。论辈份，惜他叫他姑夫。大老魏长得像个黄铜怪物，有使不完的力气，帮惜他干了不少庄稼活。

有一天夜里，惜他刚睡着，听见有人轻轻敲门。

懵懵懂懂的惜他以为是老祈，赶紧披上衣服去开门。拔开门闩，忽然想起老祈奉命南下了，不会在在这个时候来敲她的门。她想重新把门闩上，问问是谁再开门。敲门的人一闪身钻进屋里，贴着惜他的耳朵轻声说：“是我。”

惜他听出是大老魏，厉声问：“半夜三更的，你到我这里干什么？”

大老魏抓起惜他的手，挠了挠她的手心，说：“我想耕你的地。”

惜他说：“等到明天早晨吧！”

大老魏抓着惜他的手，站在她面前不走。

惜他一把将他推了出去，说：“你别在我这里呆着。”

第二天，惜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婆婆。

老太太皱了皱眉头，撇着嘴说：“母狗不掉腚，牙狗不上前。”

正说着，大老魏来牵驴，说今天给惜他耕地，完全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惜他觉得，也许是自己错怪了人家。于是，就跟着大老魏上了西河边。

那是一个初春的晴好天气，左邻右舍都在忙春耕。站在艳阳里的惜他，看着新翻起的黄土，眺望着远处升腾的地气，感到无上的孤独。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子，是这样孤苦无依地终老到死，还是能等来一个为自己顶天立地的男人。

歇晌了，帮惜他耕地的大老魏卸下牲畜身上的轭套，让它们放松身体。

这时候，邻家的一头小草驴颠颠地跑了过来。

惜他的叫驴挺了一下身子，仰天叫了几声，向那头小草驴迎了上去。小草驴掉转身子，又往回奔跑。

大老魏说：“他二嫂子，快去把你的驴牵过来，别让两头驴咬了架。”

惜他追过去，抓住了驴缰绳。

在几十双目光的包围下，惜他揪着驴缰绳打着坠碌，而她的叫驴却追着草驴不放。追着追着，叫驴追上了草驴，腾起前蹄，进行了交配。

大老魏纵声大笑。

几十个看热闹的男人们，一齐起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