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读陶宗仪的《南村辍耕录》，看到这么个故事：

淮海龚翠岩先生住吴江时，和权道衡交好。一天，权道衡偶经市上，看到有人出售汉印，很是喜爱，就和卖印人讲好价钱回家取钱。恰好，龚翠岩不久经过此市，也看上了这颗汉印。卖印人向他讲明，已经有人定下回家取钱了，但是，龚翠岩执意要买，最后以十五串钱买走。回到家，龚翠岩向女儿炫耀，女儿说：“父亲大人，你这是夺人所爱啊！”龚翠岩一下子惊醒过来，赶忙拿着汉印去找权道衡。二人在路上相遇，劝道衡说：“你既然喜欢就收藏吧，何必要送我呢。”龚翠岩说：“在你那和在我这是一样的。”权道衡说：“不，在你那和在我这是一样的。”二人推来让去了很久，最后，“沉诸渊而别”——既然达不成一致，干脆丢到水里谁也不要。

这是一个耐人寻味的故事。我讲给同事听，竟然得到五个大相径庭的的解读。

解读一：“古人真是高风亮节，为了友情宁愿牺牲个人利益，今人能做到吗？不能！唉，世道不古啊！”说这话的，眼里充满了对小国寡民时代的无限向往。

解读二：“我认为这种傻事只有古人才会干！汉印那么值钱，丢到水里谁都不要多可惜！龚权二人除了白白损失十五串钱，到底得到了什么？如果有人说他们得到了友谊，我认为那是扯淡。丘吉尔说过，这世界没有永恒的友谊，只有永恒的利益。”

上述观点针锋相对。

解读三：“以我之见，这两个男人倒没什么，真正伟大的是那个女人！你看，龚翠岩的高尚是不是女儿调教出来的？没有女儿一席话，哪有沉渊一段情？”此言既出，满堂喝彩，女同事纷纷称高。

解读四颇具思想家风度：“‘沉诸源而别’，是无意中失手还是有意而为，值得追问。如果是无意中失手，龚权二位的高尚则大打折扣；如果是有意而为，则二位已然脱离低级趣味。需要强调的是，在无法确定有意或是无意之前，我们不应该随便发表评论，那是不严肃的，也是有失科学精神的。”闻者，无不点头赞许。

解读五最简洁：“把问题搞得这么复杂，有必要吗？掉到水里，再捞上来不就完了吗？”

有人马上反问：“问题是，捞上来怎么办？”

“这还不容易啊”，智者说：“利比亚总统卡扎菲说过，美国几亿人选不出一个总统，真是太笨了。戈尔当一年，布什当一年，轮流坐庄不就行了。”

少顷，办公室想起一片掌声。

（写于2001年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