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眠

在白天睡觉，有时是一件极美的事。在唐诗中有罗隐的“梦和春雨昼眠时”，意境无穷，还有卢纶的“估客昼眠知浪静”，把地点直接移到一江流水的小舟中，更是让人悠然神飞。更有张令问的“一壶美酒一炉药，饱听松风白昼眠”，直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出世之感。而苏轼的“碧纱窗下洗沉烟，棋声惊昼眠”，更有闲适日长的归隐之姿。

曾有过一段倒班的生活，下了夜班，回家即睡，对昼眠有了更深的体会。

如春日，亦不拉上窗帘，让暖阳透窗而入。外面天蓝风静，偶有鸟啼入耳。卧在床上，手捧书卷，心游无极，渐渐睡意袭来，随手抛书，心中一片祥和，仿佛春光轻笼，梦亦草长莺飞。

或盛夏，小窗半开，微风轻淌，小贩走街串巷的铃声时远时近，卧看一片闲云，悠游九天，舍前浓荫匝地，风摇叶动。或谁家传来音乐歌声，在半睡的心中，如梵音入耳。就这样闹中取静，繁华而充满烟火气息的背景，映衬着一枕恬然之梦。

秋日昼眠取其味，冬日昼眠取其暖。待得醒来，或见落叶伴落霞满窗，或见轻雪与轻阴共舞，于是欣然而起，起而生叹，虽虚度半日时光，却换得神完气足，并四时之景相与，亦叹所得足矣。

少年时在农村生活，常于夏日去村南野甸捕鱼捉雀，倦了便卧于草上，看蓝天如盖，听松花江涛声如雨，长风拂体，阳光倾洒，虫声盈耳，于是一梦无涯。醒来后不知错过了多少草原上的鸟与雀，花与鱼，却并无遗憾。

记起萧红在《呼兰河传》中描写过的一个场景，她躺在院子的蒿草丛中，吃着一种叫天星星的草果，于是便睡着了，睡梦中听得许多人声说笑，却也没有醒来。睡醒时已是黄昏，才知老胡家的团园媳妇来了，所以才会那么热闹。于是很后悔这一觉错过了那么好的事。

其实，虽错过了那么多的天光晴日，或许还会有不为所知的擦肩而过的美好，可是，那甜美的梦，那悠悠的神思，本身就是一种快乐，一种获得，故此，也无须嗟叹，哪怕梦外四季流转，哪怕醒来春日迟迟，也但睡无妨。

发表于《酒泉日报》2010年6月10日4版

发表于《老百姓报》2010年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