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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文学评论 |
古人的诗不能按“国语”来读!
因笔者近来受北京市语言学会朗诵研究会的邀请,为朗诵考级师资培训班讲授古典诗词知识和考试题库所选之篇目,遂与朗诵方面的专家就古诗词的读诵方式多次直接探讨。朗诵的等级考试是以普通话作为标准的,而在总共11级考试中从中级第五级开始,均要求以抽签的方式朗诵一首古诗词。古诗词究竟该如何读诵?就此问题,笔者特意请教了研究中国古典诗词的著名学者叶嘉莹先生。
叶先生认为:“古人的诗不能按国语来读!”所谓“国语”指的就是今日广泛推行之普通话。“诗”,广义也包括了词。这些不能以普通话方式来读诵的诗词未必全都是古人所写,而是也包括了那些以古代语音为标准的今人的诗词创作。
叶先生这样说:“用国语读古诗不仅破坏古诗,而且会灭绝古诗。古诗有一个韵律,韵律是诗之美感的重要组成部分,失去了美感就失去了韵律,对古诗也就无法掌握。”
说到朗诵考级的问题,叶先生说:“国语是讲话的标准,不是读诗的标准。那是两件事情。诗歌乃是不同于口语和散文的另一种语言。”
关于入声字的问题,叶先生认为某些人因为受普通话的教育,自己按照普通话作诗可以原谅,只要标注清楚,说明自己用的是普通话不是用平水韵就可以了。读诗,绝对不可以按照普通话来读,因为古诗中很多入声字在普通话中变成了平声,该用仄声的地方读成平声,那样韵律就改变了,而古诗是最讲究节奏和韵律的,节奏和韵律是古典诗歌生命的一部分。
那如果在诗词中遇到入声字该如何读音呢?叶先生的看法是认为应该把入声字读为短促的去声,“我在北京长大,虽然国语讲得标准,但是北方话没有入声。我之所以说要读作短促的去声,是要保留一个仄声的读法,那个位置应该是仄声,就不可以用平声来读。你把古诗的韵律破坏了,那等于是削足适履,不可以的!”
又有人认为吟诵就是唱戏,唱京戏或者地方小调。这是对吟诵的曲解,或者说是试图学习吟诵的人从表面发现的一种速成方式。吟诵是吟诗的人内心情感的反应,其中也蕴含着吟诗人自身的修养,当然不能够像唱戏那样按照一个调子模仿出来。虽然正宗的吟诵越来越罕能听到,似乎有日益消亡的趋势,但我们确实有必要继承并且使之发扬光大。
早在1992年,叶先生就曾撰写《谈古典诗歌中兴发感动之特质与吟诵之传统》一篇长文,对中国传统之吟诵进行了较为全面的理论阐释,并且提出具体实践之可能。
叶先生在文中这样写道:“中国古典诗歌之吟诵则不仅不可流为歌唱,并且也不应成为一种表演。”
歌唱,就是当今之音乐人士为诗词谱曲配乐进行演唱。当然,也有所谓对古曲的整理,一般局限于词谱,而且此种所谓的“恢复”更多也是今人的演绎。还有些人把吟诵称为吟唱,选取一个基本的调子,以乐谱的方式进行传授。叶先生则认为吟诵是没有乐谱的,要体会诗歌内在的感情,每一个人的体会不同,吟诵出来的腔调自然不同。即使是同一个人,他在不同的心情和感觉之下,吟诵出来也是不一样的。唱歌是有固定模式的,是可以在任何时候进行重复的,吟诵不是,吟诵是要受感情和感觉的影响和控制的。叶先生认为:“吟诵者透过声音对诗篇所做出的诠释,当然不可能制定为一种固定的如乐谱一样的死板的法则来提供给大家遵守。”同时,叶先生也认为,吟诵虽然没有固定的乐谱,但也不是毫无规律可循。对于诗歌的平仄、声律、韵脚,吟诵时要掌握一个基本的原则,万变不离其宗。
至于表演,除了通过演唱的方式,主要是指那些以读给听众聆听为目的的朗诵。西方翻译诗和中国的白话诗都适用此种诵读方式,并且可以取得较好的演出效果。但是,叶先生认为:“传统吟诵之目的不是为了吟给别人听,而是为了使自己的心灵与作品中诗人的心灵能借着吟诵的音声达到一种更为深微密切的交流和感应。”这是由中国诗歌感发的本质决定的。
中国古典诗歌是以兴发感动为其主要特质的,有一种自心灵中感发而出的力量。吟诵是对这种感发力量最好的体现。对此,叶先生这样说:“我以为中国古典诗歌之生命,原是伴随着吟诵之传统而成长起来的。”
另外,中国古典诗歌在顿挫、押韵和声律等形式方面既受到吟诵之影响,也要通过吟诵来表现。叶先生认为这是“出于吟诵时口吻声气的自然需要而造成的结果。”这种声律方面的特色主要是通过平仄的交替来体现的,以回环往复的方式传达出一种回荡之感。
要而言之,中华诗词是中国传统民族文化的瑰宝,而诗词的吟诵艺术又是表现诗词韵致的重要方式。吟诵不是技术性的,而是偏重于主观感受的。吟诵是发之于内心,在遵循平仄、声律、韵脚等基本原则的前提之下,形成的一种较为随意没有固定模式的声音表达方式,最能体现中国诗歌透过韵律所传达的感发之力量。
我们如果难以掌握吟诵的读诗方式,退至其次,至少要以一种“美读”的方式读诵古典的诗词,在仄声字的位置不可以按照普通话读成平声。无论吟诵还是美读,都显然比纯粹的朗诵乃至“播音腔”的念读更加能够体现诗词的抑扬婉转。
其实,吟诵在古代是一种普遍的读诗方式,既可以在吟诵中进行诗句的推敲,亦可作为陶冶情操的“解闷”之法,如杜甫《解闷十二首》中所说:“陶冶性灵存底物,新诗改罢自长吟。”
吟诵虽然也需要对诗歌作品有基本的理解,但更主要是一种感性的阐发,是把白纸黑字转化为声音、血肉,乃至灵魂。声音的律动乃是诗歌创作的一种最原始的动力。会吟诵,自然掌握了格律诗的节奏和韵律,积累成一种脱口而出的语感,也就自然会作诗。会作诗,对诗词的评赏与理论的探究也会获益匪浅。可见,吟诵之重要性绝对不可以低估。
叶先生还认为:“吟诵之训练应自童幼之年龄开始,童幼年之时的记忆力好,而且直感力强。”吟诵的训练可以使孩子们获得更多联想和直感的能力,会使他们得到终生受用不尽的好处。而以普通话读古诗实在是斫丧了古典诗歌美感的生命,是绝对不可取的,更不可以作为所谓“朗诵考级”的标准。
2008-1-11(凌晨)写
2008-1-11(下午)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