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先锋诗歌月选2014年10月号

余子愚 刘客白 杨国杰联合编选

 

朱怀金的诗（一首）

罗羽的诗（一首）

江野的诗（一首）

高野的诗（一首）

安羯娜的诗（一首）

魔约的诗（四首）

何婧婷的诗（四首）

森子的诗（五首）

 

朱怀金的诗（一首）

 

拿铁

——给陈超

 

来了？是的。胖了？是的。

可好？是的，还好。

早晨已过，要拿什么东西吗？行李、书，

还有病痛之类。其实都不用，

你消化得了这研磨时光的锤子。

慢慢地搅，磨，一圈又一圈。

咖啡凉了，霾给他加了一圈纱幕。

不管那个土耳其人是谁？卡布其诺就是你

这个河北人。需要拿出体内的盐，和铁，

重新调，一起磨。加上胸膛里的底火。

《盐铁论》需要再版，需要研究一下死亡经济学。

最后，铁越来越少，少于无，如何？

 

罗羽的诗（一首）

 

靠什么养活

 

一

 

又从柴禾垛走过，那些饥饿，一时

存在了暴雪书社和泪水里

 

为了饥饿，可以不再爱人，为了

饥饿，能够再去爱人

 

二

 

喝酒的杯子倒过来，他已老得

不能再老。河坝上埋着父兄，下一杯酒

端给皮影戏里翻飞的乌鸦

 

三

 

她的屁股是翅的，和脸

的侧面一样，在醉里哼唱卡阴装的规则

太阳偏向了东城的芦荟

 

四

 

哪有那么多的好运气，拿刀子猛刺婆婆纳

生殖的魔法，向幸存者行鞠躬礼

被一个地方所爱，也就行了

 

五

 

用话语活着，母语的情人是他人的母语

 

六

 

海上小火车不是行驶在海上，而是慢跑在

峭壁边，窗外的太平洋乱了

小鱼跳离蔚蓝，让她想到家里曾经的杂粮

 

谷子地里的小火车，冒着

水蒸汽，一节节的绿色在身边

过去。当她成为庭院榆树下

的徘徊时，想起了自己想说的

 

七

 

一帮土匪，利益都是抢来的，扒你一座坟、一所房

抢你一片地，算得了什么

 

八

 

他叫上她，一起走，她就跟着走

 

她撩起头发的样子像菟缕

 

她承认，如果阴谋家的冰箱里

装着原始思维，形式上

的逃亡就是她擤鼻子的声音

 

九

 

就像语言里的鄢陵，地里为什么长满望不到边

的马齿苋、芨芨菜、灰菜、山莴苣

因为那些年埋在地下的尸骸还要靠它们养活

 

 

江野的诗（一首）

 

元丰八年的雪

 

他们在净土上立碑攥字

我摸黑下山

 

那一年，一小片白鹅的绒毛

在我身上长成袈裟

蒲团上的男人在油灯里跳跃

隔壁的女孩在梦里斗草

雪在窗外下着

仿佛另一个世界

 

而我们会在清晨醒来

在佛号和犬吠声中起身

在被大雪淹没的村庄里推开两扇门

像土拨鼠那样

在雪里撅洞而行

寻找丢失多年的彼此

 

高野的诗（一首）

 

小山村

 

镰刀挂在檐下。风吹。露洗。

日光

唤不醒。 

 

草木深深深。

在院墙上。门楣上。种植荒凉。

和深渊。 

 

月吟。

虫鸣。之夜。墙在脱落。

蛇在蜕皮。

 

新坟。旧坟。

像沉睡的蜗牛。熄灯的帐篷。

 

良田百亩。蛙声

千倾。离散的人们，死的时候，在这里

松开拳头。 

 

安羯娜的诗（一首）

 

无罪

 

初画裸体，画笔就在手心与

指缝之间战栗。

我不敢说，我不羞涩。

这让我想起了几年前的一位中年医生，

我20岁，小荷初露。

躺在他的目光

之下，一丝不挂。初次面对

一个男人，

下半身麻醉，痛得有点儿隐约。

从他的目光中，我看到另一个我

正在被认真地雕刻，

那一刻，我没有任何秘密，一颗心

就跟上了他。

此时，我的画笔追随裸模的

曲线，多像他的手术刀追随我的身体

无辜的有罪之人，正接受审判。无罪。

 

魔约的诗（四首）

 

柳字诀

 

我告诉她我爱她

她说她不能为我生孩子

半个也不行

我告诉她我爱她

她说我能给你生一个孩子

它会是一个怪物

有三只手两个头

我告诉她我爱她

她说她不是一个女人

根本不会生孩子

我告诉她我爱她

她说她是我的亲妹妹

我告诉她我爱她

我是大地的独子

没有血亲

她说她是我的妈妈

我告诉她我爱她

我的妈妈在天堂晒米

她什么也没说

用柳枝缢死在了我的身旁

 

高斜

 

“每个人都背负罪名，因而我们平等，高的。”

山上的井是斜的，水也是斜的。打水人斜着身子

脚与手并到一起，跟井里的桶，桶里的水打招呼

握手，拥抱，亲吻。跟一个词打招呼

我只顿一顿睫毛：眼睛多出的笔画排成栅栏的手掌

斜着扇得我的眼珠子通红，夜里被抱恨的纤夫拉着疯长

“我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坐在万物的一旁

像一株被掐断的植物等在那，等待耗尽生命的力

耗尽自己的生命

“我却找不到自己被掐断的地方，我的肉体没有丝毫伤口

我放弃自己的生命是唯一的一掐，我的根在我的体内。”

睫毛织成的网中我看见这样的句子

网眼小而细密，有无数的东西漏掉，最多的是水。

清晨二十年前，我坐在磨盘上打弹珠

看着来来去去担水的人，从我的身边走过

驴子斜着蹄子弹翻每一个木桶。十点二十年后

担水的人一个一个淡去，最远村子里的那个瘸子

斜挑着担子，水从他的身体上漫过

一直流到我的跟前。我替它们流回井里。

 

轮作制

 

小麦收割之后种下大豆

大豆成熟，秸秆腐烂

透过漫长的冬季

紫云英用紫色的火焰点燃春天

春天作为重要的开始

春天是她告别男人的大好时机

她在一生的不同阶段

都在执行着一份严格的计划

对于哪个时候去爱哪一个人

她明确无比

坚定地执行

她同样善于用一身的不同部位去哺育不同的人

那是一张过分神秘的地图

内容或许有些苍白

意志力同样无法抵挡

每一次她都能够用唇问住你——

下一茬儿上帝还会不会种植人类？

 

 

非攻

 

一块猪肉在早春的太阳底下快乐地流油，在夜晚来临的时候那快乐凝固成块。爱上她的那段时光，我常常在夜间凝固，坚硬，冰冷，色白。

暗夜变的如此之小，成为我的影子。

无物之状。饮水机吐出大海，盐的最终入味在味觉睡着之时。

一只粉红色的杯子装着一杯水离开了，一只淡蓝色的杯子装着一杯水离开了。

我喝干水，影子喝干杯子 。

 

何婧婷的诗（四首）

 

童年

 

现在我是小女孩，长大了变成大女孩

老奶奶还是老奶奶

粉红色的花朵仍旧在头顶跳伞，有时弄脏了花蜜

他们说树有年轮，我宁愿看不见

 

有时我梦见我站在小院门口，破门而入

我抚摸橙红色的砖墙就像哭泣和睡眠拥抱我

如果有那么一次，我曾在泡桐树下看见过未来

我也许更加确信我还活在童年

 

 

 

孤独

 

我爱过一棵树，树爱过一只鸟

鸟也许，后来飞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我放学后绕着一棵树转三个小时，我每天都这样

我假想过虚空的麦子，最后也没磨出面粉

 

但我总觉得远方有什么人看着我，鸟是否还爱过另一个小女孩

泡桐树骤然落叶，令我浑身颤抖

那年夏天，有个孩子在泥土里种钱，我看见了

我把它们挖出来全换成了糖果

 

思想

 

除了月亮，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别用不耐烦的语气跟我说话

作业本就是落家里了，做梦还写了三遍

才不要端坐上表扬榜，一二三木头人

 

串串红是我摘的，它很好吃

不想当班干部，一下课就想出去玩

如果落花是真的，它应该再落一会儿

流水无情就让它东逝去

 

隐喻

 

富有的人买麻辣条，富有的人买戒指糖

穷人才抱着平板电脑在雾霾天发呆

我捉绿色的吊死鬼喂蚂蚁，置换弱肉强食的法则

抬脚时伤害了另外几只

 

对着暑假作业发誓，未来只留给学生们蓝色的夏天

折过的纸船在两米外翻进了湖底

十三年后我十八岁，有着乌黑发亮的眼睛

戴上眼镜后我比摸黑走路更加迷茫

 

 

森子的诗（五首）

 

刘希夷

 

刘希夷，初唐诗人。

有佳作《代悲白头翁》，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为修缮其墓园，几次牵线，我是酒引子之一。

明知难为，还要醉意，直至不了了之，

如同写诗，取其势。

 

 

徐玉诺

 

浅睡中反复写徐营的早春，纪念红蠖。

梦中得句：

“而麦田发动一场绿雪……”

诗成，并无这一句。

粪筐端坐其间，一个芳香的天堂。

 

但丁

 

请问，你能不让人说三道四吗？

不能。那就应该学会欣赏

不同的唇线、牙齿和舌苔，

受用不同的玫瑰、口臭和蜜糖，

如果你有能力把它们调制成鸡尾酒，

再与自己的嘴唇碰杯。

不诋毁批评你的人，不偏袒激赏你的人，

因为，你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你若在乎，只能说你不是个好作者，

走在但丁的路上，还以为地狱是故乡。

 

自省

 

功夫在诗外，差不多成套话了，

但依然是经济适用房，

住得下很多贫困的诗人。

 

 

河南

 

即使我生活在河南，听到看到

人们谈论的河南，但还不够，

还有另一个我所不及的河南，我从未到达。